第50章艰难抉择
黑石堡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达到了顶峰。两处冲天而起的烈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将半个城堡笼罩在刺鼻的焦糊味和灼热的气浪中。士兵们像无头的苍蝇，提着水桶四处奔忙，呼喊声、呵斥声、木材爆裂声、以及伤者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
留守的最高军官，一名姓王的副将，声嘶力竭地试图弹压混乱，组织有效的救火和搜捕，但收效甚微。火光映照着他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奸细是如何潜入这固若金汤的堡垒，又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地点燃了最重要的粮仓和临近武库的营房？
“封锁所有巷道！挨家挨户搜！一定要把奸细揪出来！”王副将挥舞着战刀，状若疯魔。然而，在熊熊大火和普遍恐慌的情绪下，他的命令难以得到有效执行。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林枫和他率领的潜入小队，如同游弋在浑水中的鱼，行动反而更加自如。他们利用对地形的初步熟悉和影卫、守墓人高超的潜行技巧，不断变换位置，时而用冷箭射杀落单的救火士兵，时而将燃烧物投掷到尚未起火的房舍，进一步加剧恐慌。
林枫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更大的混乱，拖延时间，并寻找任何可能擒杀敌军高级军官的机会。然而，那王副将身边始终聚集着数十名亲兵，戒备森严，难以下手。
“殿下，火势太大，我们不宜久留。”墨羽贴近林枫，低声道。灼热的空气让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屠千山若见到堡内火光，很可能会立刻回师。”
林枫看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点燃的火海，眼神冰冷。他知道墨羽说得对，目的已经基本达到。黑石堡经此一乱，短期内难以恢复，屠千山就算夺回粮草，也必然元气大伤。
“再给他们加点料。”林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焰火，这是与赵柱约定的撤退信号之一，表示潜入任务完成，可伺机撤退。他将其对准天空，猛地拉响。
“咻——嘭！”
一枚红色的光球拖着尾焰，冲上被浓烟遮蔽的天空，虽然不如平日显眼，但在混乱的黑石堡内，依然足够引人注目。
这是通知赵柱，也是通知其他潜入小组的信号。
“撤！”林枫不再犹豫，果断下令。
小队成员立刻向着预先规划的撤离点——东南角那段城墙汇合。沿途，他们又顺手解决了两股试图阻拦的小队敌军，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恋战。
当他们再次如同幽灵般翻越城墙，消失在黑石堡外的黑暗中时，城堡内的混乱仍在持续，甚至因为那枚突如其来的信号焰火而更加猜疑和恐慌。
林枫一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来时的隐秘路线，快速向龙渊方向撤离。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厮杀后的血迹和烟尘，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完成任务后的亢奋与轻松。
一日后，在一处预先约定的山谷汇合点，他们遇到了同样成功撤回的赵柱部。
赵柱一见到林枫，立刻大步上前，激动地单膝跪地：“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俺老赵差点以为……”他声音有些哽咽，显然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
林枫扶起他，看着他以及身后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的士兵，还有那缴获的、堆积如山的粮草车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劫粮和纵火，两大目标都已达成。
“辛苦了，柱子。弟兄们都辛苦了！”林枫拍了拍赵柱结实的臂膀，“情况如何？”
赵柱立刻兴奋地汇报起来：“殿下，俺们按计划在响水河渡口打了埋伏，干掉五百押运兵，抢了三十多车粮食！还缴了不少兵器铠甲！后来按您吩咐，放了把大火，那烟柱，几十里外都能看见！屠千山那老狗果然带着两千人追出来了，俺们按计划边打边撤，把他们引进了北边的老林子，绕了好大一圈才甩掉！估摸着，那老狗现在正对着烧成白地的黑石堡跳脚呢！哈哈！”
众将闻言，也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这一连串的行动，可谓大获成功！不仅获得了宝贵的补给，更沉重打击了黑石堡守军，大大提振了龙渊的士气。
“殿下神机妙算！”孙海派来接应的一名将领由衷赞道。
林枫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但很快便隐去。他望向龙渊方向，眉头微蹙：“城内情况如何？我离开这几日，可有变故？”
那接应将领脸上的笑容一僵，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殿下，城内……一切安好，孙将军和墨老稳定住了局面。只是……您回去之前，需有个心理准备。”
“哦？”林枫目光一凝，“何事？”
“就在昨日，城外来了几个夏国人，自称是夏国使者，要求见您。现在……人还在城里等着。”
夏国使者？！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为军事胜利而带来的些许喜悦，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政治难题冲得烟消云散。
墨羽、赵柱等人闻言，脸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都知道夏国意味着什么。
“夏国使者……所为何来？”林枫的声音低沉下来。
“说是……欲与殿下结盟，共抗暴炎。开出的条件……颇为优厚。”接应将领将萧承恩提出的条件大致复述了一遍。
开放贸易、供应物资、牵制雍亲王……每一条都像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苹果。
队伍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一些中下层军官和士兵听到可以获取急需的粮草和军械，甚至能得到一个强大外援牵制雍亲王，眼中不禁流露出渴望和兴奋的神色。连日来的苦战和围困，让他们对任何能改善处境的机会都倍加珍惜。
赵柱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夏国狼子野心，跟他们结盟，怕是没好果子吃。可是……他们给的也太多了吧？要是真有粮食和兵器，咱们兄弟也不用这么紧巴巴的了……”
连赵柱都有些动摇，更遑论他人。
林枫沉默地走在归途上，面色平静，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夏国结盟的巨大诱惑和背后隐藏的致命风险。
当林枫率领得胜之师，押送着大量缴获物资返回龙渊时，整个城池都沸腾了！劫粮成功！奇袭黑石堡得手！这两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如同久旱甘霖，极大地振奋了低迷的士气。士兵和民众涌上街头，欢呼着“监国万岁”，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然而，在这热烈的表象之下，夏国使者带来的消息，已经如同病毒般在龙渊高层和部分中下层迅速传播开来，引发了无声却激烈的争论。
临时帅府内，气氛远不如城外那般热烈。
林枫端坐主位，洗去了征尘，换上了干净的袍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下方，孙海、墨渊、赵柱、墨羽等核心成员，以及几位新近提拔、掌握实权的将领齐聚一堂。夏国使者萧承恩，也被“请”到了府中，坐在客位，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会谈。
“殿下，”孙海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夏国结盟之事，关乎我龙渊存亡根本，需慎重决断。末将以为，夏国与我世仇，其言必不可信。与之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即便能解一时之困，也必遭反噬，恐成千古罪人！”他代表了坚决的反对派，立场鲜明。
他话音刚落，一名原边军出身、现掌管部分新兵训练的姓李的校尉便忍不住开口道：“孙将军此言差矣！如今雍亲王五万大军环伺，城内粮草虽有小补，亦难持久！夏国愿提供粮草军械，更能牵制雍亲王兵力，此乃雪中送炭！若因虚名而拒之，致基业败亡，岂非因小失大？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只要能让兄弟们活下去，让龙渊活下去，些许名声，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话语代表了许多在生存压力下，倾向于实用主义的将领的心声。
“李校尉！你这是要认贼作父吗？”另一名性情刚烈的将领怒斥道，“我等效忠殿下，光复大夏，乃是为了华夏正统！岂能与塞外胡虏同流合污？！”
“张都尉！你清高！你了不起！可兄弟们要吃饭！要武器！要活命！没有夏国的支持，我们拿什么去挡雍亲王的五万精锐？拿头去挡吗？”李校尉毫不示弱地反驳。
“好了！吵什么！”赵柱猛地一拍桌子，吼了一声，他脑子直，被双方吵得头疼，烦躁地看向林枫，“殿下，您说怎么办吧！俺老赵听您的！您说打，俺就打！您说和……呃，反正您拿主意！”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集中在了林枫身上。
萧承恩适时地开口，语气依旧从容不迫：“林监国，外臣深知您的顾虑。然，国与国之间，利益为先。暴炎乃你我共同之敌，此乃合作之基石。我主夏皇，胸怀广阔，唯才是举。若监国愿与我大夏携手，不仅眼前困境可解，将来扫平暴炎，光复河山，我大夏亦愿鼎力相助。届时，监国登临大宝，你我两国划界而治，永息刀兵，岂不美哉？若监国执意拒绝……”他话语一顿，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外臣只能遗憾返回，届时，我大夏为自身安危计，或许……不得不与雍亲王殿下，探讨一下北疆的‘稳定’问题了。”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府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萧承恩的话，将选择的残酷性**裸地摆在了桌面上。答应，可能背负骂名，后患无穷；不答应，则可能立刻面临夏国与雍亲王的双重打击，龙渊覆灭在即！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整个帅府。
林枫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看到了孙海、墨渊眼中的忧虑与坚持，看到了李校尉等人眼中的渴望与焦虑，也看到了赵柱等人的迷茫与信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粗糙的木纹，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龙渊城头绝望的民众，黑石堡冲天的火光，陈叔临终前的遗言，未央宫中皇帝的冷漠与杀机，还有……那龙渊星盘中揭示的、属于北辰王族的荣耀与责任。
与夏结盟，或许能苟延残喘，但从此将受制于人，甚至可能沦为夏国南侵的棋子马前卒，失去立国之本，如何对得起先祖？如何面对天下汉民？
拒绝夏国，则要独自承受雍亲王的全部压力，龙渊很可能在旦夕间灰飞烟灭，所有的抱负、所有的仇恨，都将化为泡影。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哪一边，都似乎通往深渊。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枫的沉默，让帅府内的气氛几乎凝固。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变得清明而坚定，看向了等待他最终答复的萧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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