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姻。”
宋祁宁瞳孔猛地放大：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仿佛闪闪剑芒，从这一个字一个字里透出来。
网友不知道这么多，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沈南音已经结婚了吗？”“我就说有哪里不对……怎么言小姐被推出来，这十年前，言小姐还在读书吧，原来是还有个老公”、“她老公也死了吗？”
“反正吧，凡事都怪女人就对了。纣王当然是被妲己坑了，安史之乱自然是贵妃的锅。沈南音犯罪，要十年前未成年的妹妹背锅，她老公完美隐身。”
言夏尽情欣赏了片刻网友的“口吐芬芳”，她相信宋祁宁肯定不好过。他没“享受”过网络暴力。
她知道他在看。
他不可能错过这场好戏。
她不动声色地回答询问的网友：“事关另外一户家庭——是的他再婚了——我无法透露。无论我姐姐做过什么，做错过什么，她始终是我姐姐，是我沈家的女儿，但不一定非得是谁的妻子。”
她一句一句戳着他。
她等他发牌。
宋祁宁也有点意外。
言夏的家底他是知道的。去年在沉船上赚了一笔，在他也就是个头寸，但是对于普通人，确实是天文数字了。
这个敢一把全压上的赌性——
算算时间，是在周朗中毒之后；兴许是以为能够破财消灾；之前可能还舍不得；之前还以为拿沉船给自己在官方买了个金刚罩。
……那他现在，他想，就来破了她这个金刚罩。
直播间里评论由“男人什么时候都找女人背锅”转向“言小姐在哪里发的财带带我”的时候，言夏就知道宋祁宁出手了。
言夏：“说了大家可能不信，我找到了一张藏宝图。”
网友：……
“年度锦鲤非你莫属！”
“锦鲤受我一拜！”
“转起来沾沾喜气啊！”
这个走向，别说言夏，就是宋祁宁都懵了。只有周朗觉得有趣，频频笑场。
好不容易来了个正楼的，在直播间里刷了一两百遍：“我知道，她把一艘南宋沉船卖给了国家，这是薅我社会主义的羊毛啊！”
总算有人反应过来：“薅谁的羊毛？”
“薅国家的羊毛，不就是薅咱们的羊毛，有些人吧，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老铁懂行老铁多说点！”
“反正当时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指着言小姐鼻子问：“既然发现了沉船，为什么不上报国家，反而让资本入场？”可怜老专家，还不知道吧，沉船卖了45个亿，言小姐抽成抽了两三个亿，就为这两三个亿——”
这话直指要害。
大部分人在网上也就凑个热闹，肯动脑筋的少；有专业知识的就更少了；而爱国热情是天生的。
眼看着直播间里沸腾起来，这峰回路转，记者也只能问：“言小姐有什么解释？”
底下便有人愤然道：“还能有什么解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让我姐姐释然——你姐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
“我就说嘛，一夜暴富的行当都在刑法里。”
“这张藏宝图，啊不，沉船图是从哪里得来的也该好好查一下……”
“这是挖了我家的宝贝卖给我，我还夸你锦鲤——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这瓜突然不香了。”有人说。
言夏说道：“我是在室利国找到一艘沉船没有错；也确实有专家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有作回答，也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那你回答啊！”
宋祁宁几乎希望这行字是自己打上去的——有种她回答呀！东西就是在公海，公海就是谁都能捞。是，郑家花了四五年在这上头，投入几个亿，但是网友在乎么？他们就在乎自个儿被薅了羊毛。
人心啊——
就更别说牵涉到领海公海各种公约，没万把字解释不清，就算解释清楚了，大部分网友早就跑了。没多少人有这个耐心，又不像明星八卦、男女绯闻通俗易懂——“我上网是来玩的，也不是来听课的。要听课我不会去上学吗？”
只要把“卖国贼”三个字打在她脑门上，她这辈子也别想出街了。
这可比妲己严重多了。
言夏很清楚这个坑。她只简单回答：“不方便透露。”
话音才落，直播屏上就蹦出一行金色的特效字：“不在公海！”特别大，特别亮，连主持人连嘉宾的脸都被遮住。
然后就像是烟花一样四散开来。
时间掐得奇准无比。
几乎所有人都被震住，想骂的想问的都把手指缩了回去。好一会儿才有人问：“什么叫不在公海？”
宋祁宁几乎要破口大骂“无耻！”
东西当然在公海！
她就不怕引起国际纠纷吗？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她确实不怕，话不是她说的，她怕什么。谁说的？不知名的网友。哪怕他把这个“不知名网友”揪出来也没用，人家就写了没头没尾四个字——而且这个人势必不那么好揪。
而这几个字扎扎实实击中了看客最喜欢的阴谋论心理。
果然，只静了片刻，已经有人百度，有人回答“言小姐不方便说的应该是沉船不在公海，所以咱们国家没法开打捞船过去，只能由当地的郑家打捞吧”；立刻有人“嘘”声：“别说那么透好吗！”
“言小姐哪怕被误会也必须保密可能是怕某国出面讨要吧——开玩笑，东西都到手了，谁也别想拿走！”
“那要当时……是不是可能就真拿不回来了？”
“可不，有过前车之鉴的……”
“这是我国的国宝啊——”
“郑家也是华人。”
“而且如果真像她说的，她手里有藏宝图，那就是她该得的。不然呢，你要有那个图你无偿捐献啊？反正我觉得可！”
“就是就是。人家两个亿也拿出来了，就为了赔偿她姐……那个不关她的事，她可以不赔的，两个亿，够下半辈子舒舒服服了，你们爱骂就骂，人家现充！反正现在钱到位，业主也能拿到房子了。”
“她是穿得好，她穿得好怎么了？人漂亮你嫉妒啊？要我老公是利华周家的公子我也香奈儿古驰Prada穿起来！”
调子慢慢歪向了历年海外华人心系母国，郑家对国内的投资与合作。有人恍然大悟：“那艘船就是郑家给国内的投名状吧。”
“我有一说一，言小姐只出了一张图的话，别说东西不在公海，就算在公海，她也做不了主。你看看地图就知道，那地儿离我国有多远……除非是民间商业机构过去。人郑家都打捞好几年了，谁许你去？”
屏幕上持续了几分钟的讨论，言夏看了看周朗。周朗点头：“我来说几句吧——有个喜事要和大家分享。”
“wow！要官宣吗？”
周朗咳了声：“我很想，但是这个要问言小姐。”
言夏推了他一下：“你快说吧！”
屏上一片“姨母笑”、“齁住了”，连主持人都忍不住笑：“原本今儿大家都是来听言小姐怎么狡辩，没想到吃了一嘴狗粮。”——到这时候大家都已经从两个亿的震惊中恢复了神志：她是曾经拿到过两个亿，但是现在又没了。只要澄清了不是敲诈国家，大多数人心理还是能够平衡。
“言小姐工作失误，导致公司利益受损，继而有心人引导，引发了比较大的风暴。原本我该第一时间就陪她处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她不想打扰我，我当时在宾夕法尼亚主持一件文物拍卖。”
他停了停，继续道：“可能有的人有关注，但是这不是大众娱乐向事件，知道的人不是太多，我趁这个机会说，是想与大家分享这个喜悦：流落在外百余年的昭陵二骏，将在下周回到祖国。”他拉住言夏，十指交叉握紧，“言小姐已经辞职，我也将在昭陵二骏回国之后结束我在永嘉的工作。”
“我即将就任纹章号沉船博物馆馆长，请大家多多过来打卡。那艘差点让言小姐丧命的沉船，记录了我国古代最高瓷器制造工艺，也承载了日本平清盛时代的文明。与《源氏物语》齐名的《平家物语》开篇说：祇园精舍之钟声，响诸行无常之道理；桫椤双树之花色，显盛者必衰之真谛。”
“……世事如此。祝大家玩得高兴。”
宋祁宁但觉血气翻腾，有什么在往上涌，腥。
如果说之前那四个字是引发网友阴谋论联想的话，周朗辞职永嘉改任沉船博物馆馆长就是给事情定调，再无可疑之处：言夏和周朗的关系众所周知，周朗能坐那个位置就是上头的认可——也是对言夏贡献的认可。
都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宋祁宁承认，他的牌打完了。
这天晚上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并不太陌生，她说：“姐夫，轮到我出牌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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