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很沮丧:“早知道就不大规模宣传了……”
不宣传日本藏家也会收到风声,还能挣笔外汇;收不到也好,正好国内拿下;现在闹成这样,东西留下留不下都尴尬。留不下民间能骂死她,官方也不满意;哪怕运气好成功留下,光想想价格都酸爽。
艺术可以无价,但是做拍卖切忌涸泽而渔。
周朗说:“总会有办法。”
言夏:“有个锤子办法!”
周朗听她爆粗就觉得好笑。
“还笑得出来!”言夏气恼道,“你就想好了公司破产,你好回去修飞机是不是?”
周朗捏她的脸:“不带这么咒我的啊,咱们再想想。”
“流拍是肯定不能流拍的,”言夏一条一条数下来,“流拍了人家质疑咱们的能力……”
流拍搞不好美国人又回头找苏富比、佳士得,毕竟国际有钱人更多,欧美中东墨西哥大鳄都有可能对它感兴趣;但是她是个拍卖师,她也不能惘顾职业道德,跳过日本藏家只报国内藏家的价。
那怎么都说不过去。
“索性拿锤子锤了……”
“你疯了!”言夏惊叫,“上亿起跳的东西!你知道我为了找家保险肯保这单我花了多少工夫嘛!”
周朗抚她的背:“别急别急,我说说而已,看你急得,跟谁踩你尾巴似的……”
“我倒是宁肯被谁踩个尾巴。”言夏好气,“不是!我没有尾巴!哎周朗你正经点事情真有点麻烦……”
周朗也叹了口气:“言夏你说它有没有可能是假的——我记得你说老张鉴定是开门?”
“老张的意思是,第一东西确实有年头了,不会是上月出炉;第二天目盏肯定是真的,曜变天目存疑;第三她对日本史没有研究。”张若仪这样的人,知道一分只讲一分,绝不会讲一分半。
“一点可能都没有?”
“除非像唐三彩那样出个像高水旺高老师这样的人物……”言夏想了想,又否定道,“那也是早年热释光技术发展不成熟,现在基本不可能。”
艺术品高仿一直存在于市面上,是合法生意,但是像高水旺一样能够以假乱真,骗过仪器也骗过人眼的高手是不多的。
高水旺出身的南山石村位于洛阳城北邙山腹地,南山石村自清末开始世代以修复唐三彩为生计,无论在原料取材还是样品见识方面都得天独厚,再加上肯钻研,特别创造性地发现了X光的做旧功能。
但那也是上个世纪90年代了。
如果是普品,热释光鉴定确实可能有不够细致的弊病,但是像曜变天目盏这样的极品,鉴定必然足够周全。自然环境下辐射具备多样性,而人工辐射所用射线都是提纯过的,就是破绽所在。
周朗原本就明白这其中原理,但是这时候听言夏说起,猛地怔住:“……提纯?”
“怎么了?”
“就是想起来酒精是蒸馏提纯。”
没头没脑一句话,言夏莫名其妙。好在周朗很快扯了回来:“实在不行让我爸拍下算了——我结婚他都没给你下聘礼。”
这纨绔本色,言夏差点晕过去:“周朗你醒醒!你就是把我这个人砸了重新拿金子打一个也不值这价……”
“瞧你说的,”周朗嘀咕道,“你拿金子打个天目盏也不值啊。”又凑过来亲她:“我说你值就值——”
言夏:……
“就先这么着吧。你先别回复,要上头来找你,你就推我身上,我去说……”
言夏不知道周朗怎么摆平的人,可能他的出身和背景确实具备说服力。但是问题仍然在那里,不增不减。
但是无论如何,拍卖还是进入流程。审批、公示,都是做熟了的。
周朗要求加一条,除国有文物收藏单位之外,个人竞买者必须经过财产过百亿的资质审核。理由很充分:除非是狂热的艺术爱好者,一般人们愿意花在单个艺术品上的金钱数额通常是总财富的百分之一。
周朗认为这条审核有助于维护拍卖秩序。
网上倒是热闹了一阵,有人大喊:“我不配!”
也有人杠:“瞧不起穷人不是?祖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民出身,整得多高大上似的。”
也有人回答:“本来就是,收藏本来就不是穷人玩的——都不怪人家看不起我,我都看不起自己。”
各种说法都拥趸者众。
言夏觉得不必处理;闹一阵也就完了。这场拍卖不同于其他,她不想要热度。但是周朗还是挂了公告,一个是“拍卖现场直播,各位不入场,尽可以围观”;另外一个是亮出了三组数据:
1918年,静嘉堂购入稻叶天目盏花费日元16.7万,相当于黄金125.25公斤;同年,藤田美术馆购入水户天目盏花费日元5.38万,相当于黄金40.35公斤;大德寺龙光院那只就更夸张了,400年没有过交易,无从估价。
这组数据出来,大多数网民都被说服了——“果然我不配!”
言夏哭笑不得。
未几,预展期到。
言夏有过做未成诗的经验,那次还只是惹了明星粉丝,就导致人流量大涨,这次不敢冒险,除了给资深藏家发放号牌之外,制订了预约系统,分时段每天放出100个号,很快就在网上抢疯了。
据说还催生出了黄牛。
当然也不算意外,对于没有特权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无障隔观赏的机会,即便以后由博物馆竞拍成功,也要隔着玻璃才能看到。至于天目盏下次进入拍卖市场——谁知道要等多少年。
公司上下都有点提心吊胆,言夏不止一次听人嘀咕:“这要是一个失手……我的妈!”
“我最近都听不得岁岁平安。”
“有保险呢,”立刻有人说,“怕什么,你知道保险公司接这单收了咱们多少钱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想起《疯狂的石头》了。”
“你怎么不想想《两杆大烟枪》呢?”
“报告一下,我想起的是《富春山居图》……”
言夏听到这里乐了,咳了声:“你们谁看到周总没?”
都摇头。
有人笑道:“言姐都找不到周总——我们?”
言夏也觉得奇怪,这几天总不见周朗,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预展三天都是她守的现场。到家也不见人;次日早上倒是能看到,睡得正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言夏也不忍心吵醒他。
最后一天给预展场地安保人员发了红包才走,这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
罗言珠不喜欢太阳下山,日与夜的交割,那之前有天色朗朗,之后有灯火辉煌,唯有卡在这里的半个小时,全是鬼鬼祟祟的惆怅。你没法阻止它掉下去,再怎么光芒万丈,都会掉下去。
一天就要结束了,而新的一天还远远没有到开始的时候。
她在天目盏预展场地的对面商场高层咖啡馆往下看,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行一行进,一行一行出,长长的队,像蜿蜒的蛇。这么多人……一只破碗也这么多人。大多数人不过是凑个热闹。
他们能看懂什么。当初孙楚蓝说她剽窃,立刻就千夫所指,也是这些人。
他们懂什么。
他们只是乐于看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被推下去,他们乐于造神,也乐于毁神。所谓乌合之众。
而她总在想,那个晚上,石生泉拍卖会开始前两个小时,言夏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要求孙楚蓝将所有她的作品,能买下的全部买下?没有这一招,即便是孙楚蓝出面指证,也很难把她钉死。
也许……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吧,她想。
“现在你我易地而处,言小姐,”她自言自语,“我很好奇你怎么选。”
她未尝不知道是多此一举,是节外生枝,有人劝她不要这么做——但是她好奇。她是真的很好奇。
高水旺那个事情也是真的,发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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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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