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言夏都有点浑浑噩噩,也没上网,就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张若仪问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推迟,言夏回答说:“上头要求留在国内,我一下子想不出方案,现在周朗在做。”
张若仪也替他们为难。
一个郁连城的电话:“师兄说碰到周朗,他戴了婚戒,你是不是——”
“嗯。”
“你结婚……不请我?”声音都走调了。
言夏:“你傻吗?我结婚会不请你?还没办,就领了个证。”
郁连城这才“哦”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又高兴起来:“我要花球!你得给我留着!”
言夏:……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抬头就能看到的星空,你并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倒影。
罗言珠在看言夏的时间线。
预展结束那晚出门的是周朗。言夏似乎一直都没有出星月园。她给她打了个电话,在拍卖前日,约喝咖啡。
“恐怕我没有时间。”言夏说。
“不,我相信言姐会有时间。”罗言珠说。她轻轻吐了个拟声词:“啪!”
电话里静了片刻:“什么地方?”
照旧是罗言珠选地方,很安静,灯色温柔。
“很久不见了。”罗言珠笑吟吟地说。
言夏只是笑,点了杯摩卡。“言姐和咖啡好像总是点摩卡呢。”洛欧言珠说。言夏言简意赅答了一个字:“甜。”
“原来言姐也喜欢甜,不喜欢苦。”
言夏没有说话。
“这么惜字如金,是因为明天有拍卖的缘故吗?”
“是。”
罗言珠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绽开一个笑容:“言姐想不想知道我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言夏想说不想,不过还是没有出口。她能猜到罗言珠的怨恨,但是她现在还不清楚她的目的。她愿意等一等。
“我这一年过得不好。”罗言珠说,“言姐你功不可没。大概言姐还不知道,你去年操作石生泉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身孕,没能保住;我先生过世之后,她妹妹回国,一直在打财产官司,到现在也没结果。”
言夏静静听了半晌,最终给了两个字:“节哀。”她有在财经新闻上看到打官司,也是在意料之中。不平等的关系往往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特别好命,天真无邪到最后一刻。
“言姐真是沉得住气——”
罗言珠也有点佩服,她点了支烟。有侍者过来说:“小姐这是无烟——”她反手把烟按在侍者手背上,侍者吃痛叫出声。
“罗言珠!”言夏起身。
罗言珠丢开烟:“叫你们店主过来!——言姐别怕,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录音,我没那么下作。”
言夏看了眼一脸惊恐的侍者:“你先去请店长。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回事。”她原想说“发什么疯”,最后还是用了更温和的替代词。她不想激怒她,虽然她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激怒。
侍者这才退下去。
“言姐杀人都不怕,区区一支烟倒又怕了。”罗言珠笑了一下,她凑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太近了。言夏能清楚感知到她身上的香水。像无人区的玫瑰,从惨白骷髅的眼睛里长出浓黑色的花瓣,不加掩饰的肆无忌惮。
也许她是厌倦了扮演八面玲珑,那些似乎与生俱来的东西。言夏忽然想,她姐姐最后一次见宋祁宁是在什么时候,也是这样吗?不不不,不会的。她淡淡地说:“我想罗小姐可能对我有误会。”
“哦?”
“我没有杀人;我不喜欢烟;如果罗小姐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对不住,我可能真没时间了。”
“你原本就没有时间!”罗言珠咯咯直笑,一字一字说道,“你会有时间,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啪!”粉碎!——你去看了吗言姐,我猜你没有,你没这胆子,你推给周朗,你让他当替罪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个万用句式。言夏想不起来谁教过她,也许是藏在那堆蒙尘的碟片里。
“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就像当初你知道我的秘密。不同在于,你没有证据,而我……言姐你要不要猜猜,我有,还是没有?”
言夏没有回答她。她披上风衣起身往外走。她听到罗言珠在背后说:“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怎么选。”
她原本想她求她,跪下来求她,像一年前她曾经求她高抬贵手。但是她忽然想这也许不可能:言夏这个人,可能是注定要一头撞死也绝不低声下气。
但是在巨大的崩塌面前,她不信她不恐慌、不煎熬、不痛苦。她曾经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贼,说她欺世盗名,她说你资质平常,为什么不换个擅长的领域呢?——她以为她是谁!
罗言珠慢慢品赏这些,每句话,每个字,她都会还她。
人人都会煎熬,在选择面前。
她想看她煎熬。
罗言珠看见自己的笑容在咖啡里,像富士山顶的积雪。咖啡店店长到这时候姗姗来迟。她笑吟吟地说:“刚才那位侍者服务得不错,我想提升他为副店长,好好栽培——你觉得怎么样?”
言夏回家烤了个蛋糕。
她喜欢手上有点事情做,可以分散注意力。不会不要紧,跟着视频一步一步做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到周朗进门,满屋子都是蛋糕奶油巧克力的香气。进厨房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言夏……”
“嗯?”
“你做这么大只,咱们俩……吃得完吗?”
“已经吃完一只了。”
周朗:……
言夏切了块给他:“趁热——我下午去见了罗言珠。”
周朗“唔”了声。言夏手艺不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他也没问她见罗言珠做什么;也没问罗言珠说了什么。
言夏也没往下说,两个人在厨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半个蛋糕。
言夏这晚做了个梦,梦见回到小时候,姐姐在梳妆台前化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欢喜,可能是太久没见。。她想问姐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但是梦里她也想不起来她做了什么会惹她生气。
她觉察到她的存在,从镜子里。她瞟她一眼:“你多少岁了?”
“三十……三十二、三十三了。”言夏心里想。
“吓!这么老了。”沈南音笑吟吟地说。
言夏并不觉得。到她这句话她才恍惚有点感觉,她比姐姐大了。姐姐停在那里,而她还在往前走。
“你看我好不好看?”沈南音问她。
“好看。”
沈南音笑了:“我知道你学我,你穿成我的模样,化妆成我的模样,走我的路……”
“我没……”
“你看!你又这样!你总以为你和我不一样,他们也都这么说……他这么说。他说你不一样,你就真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
言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又像是知道,她心里一时糊涂一时明白,也许是在梦里的缘故。忽然颈间一凉,头猛地被按磕在梳妆台上,有人扯住她的头发,逼她抬头,正正对着镜子,镜子里的人。
她看不清楚镜子里的脸。
“有什么不一样言夏!你不想往上爬?你不想嫁个有钱人?你比我有原则?”那人在她背后狂笑起来,一时是沈南音,一时又变成罗言珠,一时是两张脸叠在一起,一时是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她放声大笑,越笑越大声,“你看清楚言夏!你只是比我虚伪,比我会骗人,比我运气好!”
“……比我心狠手辣,你让周朗当替罪羊——你那么爱他,你让他当替罪羊!”
“不不是的!”言夏听见自己大喊,“不是这样的!”
“言夏、言夏!”
言夏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脸,“做噩梦了吗满头大汗的?”
“嗯。”
“好了没事了,就是个梦。”周朗照常安抚她。
“周朗。”
“嗯?”
“明天……不对是今天了,这场还是我来吧。”她说,“瓷器到底我更熟一点。”
“胡扯!”周朗笑了,“你是不记得黄家那只太白尊了吧。”
言夏想起来,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时候他和张莉莉在电梯里,她在电梯外。那人唇齿含笑,可恼可恨。那时候怎么想得到……她埋头在他胸口,央求道:“让我上吧,前期都是我在做。”
“别闹!”周朗说,“我都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
“我——”
“对我有点信心。”周朗说。他声音很放松,似乎就是很平常的一场,和他从前主槌过的几百个场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的,你现在说给我听也不迟。事情是我做下的,我是说……”言夏深吸口气,“罗言珠。人是我得罪的,结果也该由我来承受。”——不管有多严重,她不能没有这点勇气和担当。
“我们已经结婚了。”周朗提醒她。
“我知道。”
“……就没那么多你啊我的。”周朗吻她,“所有你做过的事,我势必要承担结果,同样,所有我的过去,你也会和我一起承担,对不对?”
“对,但是——”
“她是来激你的,你不知道吗?你受激了她就成功了,你想她成功吗?”周朗说,“而且这单是我想做的,当然该由我来做。”
言夏静默良久,终于只道:“我要坐台下,看你主槌。”
周朗犹豫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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