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难道消息出错了,那两人真的在交往吗?
不,不对,就算他们真的在交往,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纪舟元想让自己集中于面前色彩斑斓的布条上,但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湛宁的脸。那时候的湛宁是那样依赖他,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和听话的猫儿一样躺在他的腿上,他则可以以“家人”或是“朋友”之名毫无顾忌地抚摸那柔软的发顶。
可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
湛宁已经长大,其他集团与他年龄相仿的继承人有的甚至已经订婚。他喜欢男人,莱纳德刚好就是,单说外貌和花言巧语的本事,的确很吸引人。
像是有人吹起一个气球,再戳了一个洞,纪舟元只能眼睁睁看着气球里的气跑掉,什么都做不了。
湛宁和一个时装品牌负责人聊过天后,发现纪舟元不见了。
“宁,你在找谁?”负责人问他。
“一个朋友,也许是我看错了。”湛宁回答,笑了笑,“失陪,我去一下洗手间。”
湛宁走到长廊尽头的拐角,被一只大手抓住。
“唔!”湛宁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捂着嘴巴。
“阿宁,是我。”
湛宁平静下来。
“你换了香水?”
男人声音里多出一丝欣喜:“你还记得?”
“……嗯。”湛宁回答道,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自在。纪舟元把他拉进放清洁用品的小隔间,不管是现在所处的环境还是这件事本身,都很不符合纪舟元的调性。“纪总如果要叙旧,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不、不必了……”
纪舟元迫切要把此刻心中所想告诉湛宁,湛宁心中想的却是这人果然还是不愿在其他人面前和他走得太近。
就在失望之际,湛宁听见男人略带沙哑的耳语。“比起他,我能做到的更多,也更好。”
心跳忽然空了一拍。
湛宁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可两人的距离太近,他分不出那声音来源于谁。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纪舟元愣住,松开抱着湛宁的手,“抱歉,是我失态了。”
一句失态了就想糊弄过去吗?又想像那天晚上那样?
湛宁微微仰头眨了眨眼,没有让泪水留下来。他脸上还化着妆,这边的作品展结束,还有另一场应酬需要出席。
“纪总,我还有事要忙。”湛宁道。
“……好。”
湛宁打开储物格间的门出去了,还好,走廊上暂时没有人。
纪舟元只觉得男孩的模样陌生至极。他与湛宁相识七年有余,头一次见他这样,把该说的话说完转身就走,好像永远都不会回头。
纪舟元想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可就算这样做了,他又能怎样呢?
要湛宁成为他的恋人吗?
纪舟元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墙壁,腹部翻江倒海。
他刚才一定是急坏了才会把湛宁拉到那黑漆漆的小隔间里去。
纪舟元瞥了一眼那放着拖把扫帚的地方,仿佛看见里面伸出一只肮脏的、黝黑的手,伴随垃圾腐烂的臭味。
“纪总?纪总?您的脸色不太好。”王秘书给纪舟元端来一杯红茶。
纪舟元回过神,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没事。晚上的日程是什么?”
“乘坐十点半的航班回国,明天早上抵达南城机场,随后有一场关于上季度产品结构总结优化的会议。”
“好的。”
之后的几小时里,纪舟元没再见到湛宁。
两边飞假装偶遇的行为太傻了,他是谁?十几岁满心只有情情爱爱海誓山盟的小孩吗?
纪舟元捏了捏额角,看向窗外。飞机穿过夜晚的云层,外面的天反而比云要亮,最初还能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灯光闪烁,后来便也被云挡住。
纪舟元好像被那云吸了进去,有人贴着他的后背,发出尖锐的笑声。
……
“你就是纪家老头儿的私生子?细皮嫩肉的长得可真不赖啊。”
一双咸湿的手从后攀上纪舟元的身子,那人的嘴每次张开,就会伴随让人作呕的浊气呼出来。
彼时还是少年的纪舟元想要挣扎求救,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两手也被胶带死死地绑在身后。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靠触觉感知周围。他被人推到,脚下湿哒哒的,脸应该是贴着地面,也是湿哒哒的。扑鼻的臭味让他想吐,干呕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
公鸭嗓的男人还在笑:“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来,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纪舟元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酸臭的空气化作实体,靠近他的后颈。
“有个坏女人生了一个坏小孩,他们都不应该存在,然后坏小孩被超人抓走惩罚,你猜那个坏女人怎样了?”
“呜!”纪舟元拼命挣扎,却被什么又硬又重的东西狠狠敲击了头部。
“安分点,来,叔叔给你继续讲……”男人的破锣嗓子笑出很难听的声音,“女人啊,被更厉害的人惩罚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着让她生下的孽种也逃离惩罚呢!你说好笑不好笑?嗯?”
“呜……放开我!……呜呜!”
男人的脏手用力捂住纪舟元的嘴,“嘘,不要发出其他的声音,笑!快笑!”
少年仍是反抗。男人便把少年重新丢在地上,去扒他的裤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咒骂:“大贱人生了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被教训了才听话……”
还好,在那恶心的男人继续下一步动作之前,纪舟元听到了警笛声,接着有人破开地下室的门。
吴妈搂着他嚎啕大哭,他急急地问“我妈呢?我妈在哪里?”,可周围的人要么哭泣要么沉默,没有谁回答。
黑暗,恐惧,绝望,恶心,单独拎出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梦魇的词汇在那一刻混杂到一起,刻入纪舟元的骨髓。
后来,他从纪家人人喊打人人憎恶的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堂堂纪总,对外儒雅随和,平易近人。他似乎很包容,不似别的大佬,一被得罪就怒不可遏。因为取向在别处碰壁的人才也能在纪舟元手下发光发热。
纪舟元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一个不在意其他人取向、但唯独不能接受自己陷入同性间亲密关系的“正常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连点一杯咖啡时无意碰到男店员的手,纪舟元都会遏制不住地浑身发冷想吐,于是对外宣称有严重洁癖。但他不介意湛宁的触碰,从一开始就是。
湛宁的手总是冰凉却柔软的,和那双目光灼灼的眼刚好相反。
他抱着他,他吻他。没有一点和记忆中那块黑色肮脏的东西相似,甚至散发出柔和的光,把他所恐惧的东西一点点驱走了。
他太迟钝也太懦弱,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晚,在此之前,说了许多次违心的话,还偏偏都被少年无一遗漏地听去。
他应该怎样呢?湛宁要如何才能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纪舟元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
“纪总?”
“上年纪了,开始犯困,一睡就接连做梦醒不来。”纪舟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秘书笑笑:“哪里的话,您明明还年轻。”
“一转眼就四十岁了。”
王秘书看了看纪舟元的表情,酝酿着,低声说:“十三岁的差距并不大。”
纪舟元一愣,也是笑了:“是啊。”
明明除了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成为阻拦。十三岁也好,二十三岁也罢。
*
湛宁那晚的应酬相对顺利——如果除开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肥胖中年人趁着莱纳德不在对他动手动脚的话,当然,这事被湛宁自己顺利地解决了——用敲碎的玻璃酒瓶,并且很幸运地没有见血。
他为自己争取接到一部知名导演电影里的角色,在土耳其取景。戏份不多,但作为在海外参演的第一部电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资源。他身上的标签也由“模特”逐渐向“艺人”靠近,想要建立起有影响力的个人厂牌,就需要打开足够的知名度。
与此同时,关于“私生子”“新人男演员和‘小三’母亲”之类的话题悄悄冒了出来。
湛宁反对制片方对这方面的营销宣传,但交涉的结果是,制片人助理以一种极为不屑的眼神看着他,说:“你的定位就是话题度,否则我们为什么要选你?”
莱纳德仍坚持每天骚扰湛宁,说遇到问题可以随时联系他解决。
湛宁回了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和“不需要”三个字,硬是在剧组里待下来,独来独往,还被安排一些杂活。
他不能失去这个跳板,也不想事事依赖别人。
剧组的人有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用湛宁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然后拿走每天都会有人送来的礼盒装着的东西,发出笑声。但他们再怎么也会维系表面上的体面,比起湛宁少年时期在小镇上应付的人,已经好太多。
湛宁只是有些累。闲下来的时候,反而焦灼得喘不过气。做梦都想逃,到一个自由又舒适的地方去,可以像晒太阳的猫一样享受安全。
这些渴望和联想让他再次不受控制地思念起和纪舟元在南城的日子。
早些结束,回他的小公寓里也好。
渴望着,渴望着,莱纳德在这时候出事了。
他和那帮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被人举报,又牵扯出一连串别的灰色交易。
他的父亲,那位名扬海外的金融巨鳄,毫不犹豫地公开断绝与莱纳德的关系。
“他不管你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上流人士的亲属关系。”湛宁把这些消息带给狱中的莱纳德。
“宁,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莱纳德隔着铁窗栅栏对湛宁笑,“虽然也很美,但我更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傻x。”湛宁说。
“你能来看我,我真的特别开心。”莱纳德说,“没想到我送了那么多花和甜品,不如进这里有用。”
湛宁看着他强装笑容的眼睛,说:“我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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