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前方没有路,是对着高山的裂缝处直走过去,这裂缝在天际有一线皱皱巴巴向下延伸,往下就隐藏在藤萝古树之中,隐约可见山中云霓。
古大骑马跟在车旁边,问:“大王,我瞅着没有路啊。”
猫儿乐出声:“你往前走,车到山前必有路。”
古大觉得他是个傻子,但其他人竟不反对。
那么他可能不是傻子。
葛谨风撩开帘子,往外看,见厚草如浪,水气聚集显得山色更翠,隐约见几只活泼的梅花鹿在低头吃草:“我想出去骑一会马。”
再这么呆下去,就忘了该怎么骑马。
文蜀:“行。”
当即把猫儿叫进来,让葛谨风出去骑马。
猫儿欢欢喜喜的问:“五姐五姐,给我讲讲鹿鸣派的事呗?听说他们医术惊人?还能烧炼丹药,真的假的?”
文蜀道:“嗯,配了许多强壮筋骨的汤药浸泡门人,修习了许多硬桥硬马的外家功夫。鹿鸣派的门人分为两派,一派修习拳脚和铁布衫,另一派学医,针砭、推拿和丸散膏丹。还有些人能两派都修炼的精通,你说一个大夫,又会分筋错骨,又习得铁布衫,这谁敢惹。他们内部更是王法森严,对品行要求严格。各国的太医院和军中,豪门大户,都争相聘用。
他们需要魏绢、罗来筛药,我要他们的丸散膏丹,转手就能卖十倍,我腿上受伤,用的就是他家的药,现在都快好了。”
猫儿:“齐国就是南边,怎么要魏国的绢布?”
文蜀嗤的一笑:“魏国的绢、罗轻薄稀疏,而且便宜。”
一线天正如其名,就在两山之间,走到山脚下才发现,眼前有一道宽有一丈的裂缝,牵着驴赶着马车进入裂缝,走了数十步,拐了一个弯,之间眼前豁然开朗。
上为危峰,下盘深谷,幽峭险仄,草丛深处有几只小鹿在吃小树嫩芽,山崖高处的两壁上有悬棺、石洞和绳索。悬棺四周竟然生长着灵芝,而石洞中也可见和衣坐化的僧俗,远远一望,真如罗汉的奇异相貌。
向阳处的石洞中坐着三尊人像,栩栩如生,双手交叠在丹田处,掌中一些灵草翠绿如茵,生长的繁茂。
不知道的人以为神仙显灵,风水宝地。懂行的人知道,这是夹纻的雕塑,里面堆积泥土、开孔透气淋雨,等到数年之后就能长成形如雕塑的大团根茎。
老邬:“下马,前面路不好走。”
文蜀:“对鹿鸣派自然要有几分敬重。”
葛谨风气的想吐口水,对朝廷衙门没有这样的惊异,对于这和齐国不清不楚的门派,倒是充满敬意——你便说谁拳头大你就尊敬谁罢了。
一座石碑耸立在旁,写了三条禁令:勿伤群鹿,勿取草根,勿盗尸骨。
众人纷纷按照命令下马步,前面厚实的草丛中有许多尖锐的石头,及腰高的野草只需要一场雨就能长得覆盖小路,路过的人们也不敢随意挥刀砍草,只是用刀背拨开往前走。
这里水气充足,气候寒冷、风拐了几个弯吹进来时更柔和,山壁上有些阳光,峡谷底罕有阳光,因此没有高大树木,山壁两侧攀岩而上的各色藤蔓和奇异的草、名贵兰花。
文蜀也提着拐杖下地步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山势太阴,有许多不见天日的缝隙、树荫处,晦暗不明似乎藏着虫蛇老鼠。她的内功运到耳朵上,仔细静听这山谷中的声音,在呦呦鹿鸣和虫鸣鸟啼中,敏锐的听到另外七个人的呼吸声,就藏在山壁上的悬棺和石洞中。
“前面有风(前面有别人)。”
众人一一转告,各自小心起来,手里都提着刀拨草,又把戴在头上的草帽背在后心上。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见依山而建一座茅草屋,屋前柴垛东倒西歪,屋后有一口井。
这屋子门窗大开,屋里几乎没有什么行囊。
葛谨风看到井就有点难过,想起和自己最贴心的玉童,叹了口气:“这是供路人歇脚的地方么?”
文蜀微微皱眉,在屋外灶台上抹了一把:“这是鹿鸣派弟子看守养药地的居所。不应该没有人啊。四处找找,或许有痕迹。瓜田李下,出了什么事都不好说。”
葛谨风端详了一会,见众人一无所得:“这屋里应当有桌子吧?即便他能蹲着吃饭,难道蹲着读书么?”
文蜀仔细一看,地上果然有桌子腿的浅浅痕迹,却没有桌子:“说下去。”
葛谨风笑问:“又让我说了?”
文蜀微微皱眉,心说你跟我撒什么娇啊。虽说‘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但我只是打熬筋骨不近男色:“这是何意,我从没叫你闭嘴。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罢了,要我三请四请的逼你说吗?”
葛谨风火往上撞:“道难,那就怪我太有眼色了?你不说,难道我不明白吗。”
文蜀似笑非笑的端详他:“你明白什么?你才多大岁数?我混迹江湖十余年,能被你这样的年轻人一眼识破心事吗?人家说学成文武艺,卖给识货的。你得吆喝出来,我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自然敬重几分。你什么都不说,要我拿你当隐士高人,三顾茅庐?风郎,你知道那些隐士高人为了扬名立万废了多少心思吗?”
少年郎一身火气,虽然没有愤世嫉俗,也总是觉得委屈愤怒,真好笑。
葛谨风认为这是歪理,但还挺有道理的:“你今年贵庚?”
老邬忽然在远处学起鸟叫。
文蜀赶过去,撂下一句:“我出生那年燕末帝登基。”
葛谨风:“你才二十岁??”只比我大了三岁?
草丛中倒着一具尸首,穿的蓝染花布上衣上染着小鹿,眼珠和舌头都在脸上耷拉着,浑身紫涨、手足处微微有些肉绽,一些蛆虫还没来得及长大成蝇,就悲惨的死在尸体上。
文蜀拿拐杖戳了戳,烦躁道:“真不吉利。结阵。”
五名黑衣骑士立刻结成步战阵法,张大手持长枪在前,其他人各持刀、藤盾。
文蜀冲古大丢了个眼色。
古大:“什么意思?”
文蜀好气又好笑:“你躲到上方去,等他们靠近。”
杀人藏尸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躲起来的七个人再躲也没有意义了,纷纷从不远处冒出头来,蹿房越脊快若老鼠,直奔商队一行人而来。
这七个人具是灰衣,灰布蒙面,身材矮小肥胖,异常灵巧。
古大顺着古藤攀到高处,刚要躲起来,正撞见一把刀攮到心口来,要不是在卧虎寨里新买了一口护心镜,就要死在这里。吓得他心口都疼,高声叫道:“直娘贼!吃老子一刀!”
文蜀攥着石头并不意外,抬头一看却有些惊讶。
见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一双宽而短的快刀,和古大沿着老藤如履平地的斗了起来。
古大轻功好,跳跃之后也要一只手需要抓住藤蔓稳一稳脚步,那双刀汉子一脚蹬一脚勾,就在树干一样的古藤上横站着,一双短刀尽是刀光,几乎没有破绽。
因为其人身材矮小,刀一耍起来就连下盘都护住了。
古大虽然瘦高,用的却是一把短匕首,又砍不断人家脚下的藤蔓,仓促间被逼退了数丈。他也有几分心眼,装作被逼退,诱使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往背对着寨主的方向走。
文蜀抬手一甩,一道白光直奔双刀汉子的后心。
那中年汉子将粗腰款款的一扭,就转过身来用左手刀横挡了暗器,右手刀依旧战着古大。
古大慌乱的想了个策略,双腿盘在藤蔓上,口里叼着匕首,双手抓紧一根新藤,用力一扯从石壁上扯下来,拿在手里只做柔中带刚的长鞭,冲那双刀汉子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下方刚开始交战,这几个矮小肥壮的灰衣人看不出男女,只是在地上异常灵巧,长枪和他们斗时,一连戳了好几次才戳死一个,另外四个人一手刀一手滕盾更是可砸可砍可劈,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文蜀冷淡的旁观这些亲信们迎敌时的表现,并不出手。
葛谨风安安静静的躲在她身后,默默生闷气,只恨自己被皇后和先生们耽误了,只学习了骑射和舞剑,不会步战。若是天王在这里,提刀朝前荡,顷刻间就能杀光这七个人。
七个人迎五个人,一交手就被戳死一个、砍死一个。
当即分散开来,去拿躲在后面的夫妻二人,那男人是个废物,女人也是个瘸子。
文蜀只等两人冲到两丈处,抬手一甩,一人双目迸溅出鲜血,倒地哀嚎不起,另一人脚步一顿,文蜀只是一闪身,就将拐杖的包铁尖头穿过这人的腹部。她自腿脚不便、行动受限以来,就觉得很不快活,心里有气,今日杀了一个人,气顺了一些,反而兴起。看这厮还想拼死挣扎,越发兴致勃勃,双手握住拐杖,将这人往山崖四壁上一抡,摔的脑子里的豆腐流了一地。
古大猛抽了这一阵,总算吧双刀汉子打落下去,他一时兴奋脚下一滑,也落了下去:“啊啊啊!”
砰!——双刀汉子落地。
砰——古大落在双刀汉子勉强举起的双刀之间,单腿落地,正踩在他肚子上,被弹开了。
那双刀汉子真耐打,就地一滚爬起来,一身伤痕累累,弓着身子招呼一声:“扯呼!!!”撤!!
文蜀含笑点头:“不错,不错。只杀了两个,但应对得当,每人赏一两银子。把瓢和爪都卸下来。”
又往前走了四五里路,总算到了峡谷的另一端,这里也有一座茅草屋,两个健壮汉子正在屋前喝茶下棋,旁边巨大的晒匾里放着许多入药的花朵,晒的半干不干,蒸腾一股淡淡的药香。现在是春夏交接之时,只收入药的花,其他药材还没到采收的季节。
一看有人来,二人连忙穿上染着小鹿花纹的上衣,遮蔽身体:“这位大嫂子辛苦。”
“几位兄弟是卧虎山来的?早听说了,你们寨主了不起。是路过还是拜谒我们掌门,请喝杯茶吧。”
文蜀见他们俩还活着,暗暗的惊疑,相聚不过四五里路,养药地的师兄弟死了,这两人全然不知吗?实在是可疑,都说鹿鸣派规矩森严,具体如何也没见过。若要猜疑,这五里山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山中内外音信断绝,以那几个灰衣人的功夫要在瞬息之间杀死一个人,一点都不难。
笑道:“寨主用的是你们鹿鸣派的药呢。正要给兄弟们讨口水喝,一会再去拜谒鹿掌门,多谢美意。不知如何称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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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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