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碉楼墙角的一处刻痕上,那是一个模糊的 “戌” 字,是当年他亲手刻下的,代表着 “守土有责”。五十多年过去了,刻痕依旧清晰,就像他心里的信念,从未改变。
山洪肆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渐渐平息下来。马向东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安全后,说道:“走!现在必须加快速度,山洪可能已经冲垮了老宅的另一面墙,孩子们更危险了!”
众人再次出发,脚下的路因为山洪的冲刷,变得更加难走。马远的鞋子陷进了泥里,他干脆脱掉鞋子,光着脚在泥泞里奔跑,脚掌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鲜血混着泥水,却丝毫没有减慢脚步。
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模糊的轮廓 —— 那就是卓玛阿妈的邻居家,一栋藏汉结合的老宅子。此刻,老宅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墙体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随时可能坍塌。雨水从破损的屋顶灌进去,发出 “哗哗” 的声响。
“次仁!小石头!你们在里面吗?” 马远大声呼喊着,声音在雨夜里回荡。
过了一会儿,老宅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救命…… 救命……”
是两个孩子的声音!众人心里一喜,却又立刻提起心来 —— 哭声很微弱,说明孩子们可能已经体力不支,而且老宅随时可能坍塌,必须尽快救他们出来。
“远娃,你绕到南侧,看看有没有入口;援朝,你用手电筒照一下,看看里面的情况;建国,王铁牛,准备好绳索,随时准备救援;陈桂兰,准备好急救用品!” 马向东快速布置任务,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马远立刻绕到南侧,很快就喊道:“太爷爷,南侧有个小窗户,没被堵住,能看到里面!”
马援朝打开手电筒,光束透过窗户照进老宅。众人看到,两个孩子蜷缩在墙角,次仁是个藏族小男孩,大约六岁,抱着一个玛尼石;小石头是汉族小男孩,大约五岁,紧紧抓着次仁的衣服。他们的身上都湿透了,脸上满是泥土和泪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老宅的屋顶还在往下掉泥土和石块,情况十分危急。
“孩子,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马向东朝着窗户喊道,声音尽量放柔和。
次仁抬起头,看到窗外的马向东,眼睛亮了一下 —— 他认得这个救过奶奶的老爷爷。“爷爷……” 他的声音微弱。
“哎,孩子,” 马向东笑着说,“爷爷这就救你们出来!远娃,你能从窗户爬进去吗?”
“太爷爷,窗户有点小,我试试!” 马远蹲下身,试图从窗户爬进去,可他身材高大,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不行,太爷爷,我爬不进去!”
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老宅的大门被倒塌的横梁堵住了,其他窗户也都被石块封住了,只有这个小窗户能看到里面,可马远爬不进去,怎么办?
“我来!” 马建国突然说道。他比马远瘦一些,身材也更灵活。
“爸,你不行!” 马援朝立刻制止,“老宅随时可能坍塌,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 马建国看着里面瑟瑟发抖的孩子,眼里满是焦急,“孩子们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等众人反对,蹲下身,朝着窗户爬去。他的动作很灵活,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一点点钻进了窗户。“孩子们,别怕,叔叔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马建国,哭声渐渐小了下来。马建国走到他们身边,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 我的腿有点疼……” 小石头小声说道。
马建国掀开他的裤腿,看到他的膝盖擦破了皮,流了些血,幸好不算严重。“没事,小伤,叔叔一会儿给你包扎。” 他抱起小石头,又拉住次仁的手,“来,跟叔叔走!”
就在他准备带着孩子从窗户爬出去时,突然,老宅的屋顶传来一阵 “咔嚓” 的巨响,一根横梁突然断裂,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小心!” 马向东在窗外大喊。
马建国下意识地将两个孩子紧紧护在怀里,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横梁。“轰隆” 一声,横梁砸在了马建国的背上,他闷哼一声,嘴角立刻溢出鲜血。
“爸!” 马援朝和马远同时大喊,声音里满是绝望。
老宅的墙体因为横梁的撞击,出现了更多的裂缝,屋顶的泥土和石块像雨点一样往下掉,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快…… 带孩子走……” 马建国的声音微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个孩子推向窗户。
马远立刻伸手,将次仁和小石头从窗户里抱了出来。陈桂兰赶紧上前,检查两个孩子的情况,幸好只是受了点惊吓和皮外伤。
可马建国还被困在里面,屋顶的横梁压在他背上,他根本动弹不得。老宅的墙体已经开始摇晃,随时可能坍塌。“爸!” 马援朝急得眼睛都红了,想要冲进去,却被马向东死死拉住。
“不能去!” 马向东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老宅要塌了,进去就是送死!王铁牛,用绳索!”
王铁牛立刻将绳索的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马向东:“老班长,我爬进去,把马哥拉出来!”
“不行!” 马向东摇了摇头,“你爬进去太慢,而且空间太小,施展不开。” 他看了一眼屋顶的横梁,又看了一眼马建国的位置,突然有了主意,“援朝,你是消防员,懂破拆!用你的消防斧,从外侧砸开墙体,靠近你爸的位置,我们用绳索把他拉出来!”
“好!” 马援朝立刻从背包里拿出消防斧,朝着马建国身边的墙体砸去。“哐当!哐当!” 消防斧砸在墙上,夯土和石块不断往下掉。
老宅的墙体摇晃得更厉害了,泥土和石块掉得更密集了。“爸,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马援朝一边砸墙,一边大喊。
马建国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后背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听到儿子的声音,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回应:“我…… 我没事……”
马向东站在一旁,眼神紧紧盯着墙体,嘴里不断指挥:“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那里的墙体最薄!”
在马向东的指挥下,马援朝的破拆越来越顺利。很快,墙体被砸开了一个洞,足够容纳一个人进出。“爸!抓住绳索!” 马援朝将绳索递进去。
马建国伸出手,抓住绳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绳索系在自己的腰间。“拉!” 马向东大喊一声。
马援朝、马远、王铁牛一起用力,拉着绳索。马建国的身体被一点点往外拉,横梁的重量压得他痛苦不堪,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
就在马建国的身体快要被拉出洞口时,老宅的墙体突然发出一阵巨响,整个屋顶开始往下坍塌!“快!再加把劲!” 马向东大喊,也上前帮忙拉绳索。
“轰隆!”
屋顶彻底坍塌,巨大的冲击力将洞口的石块和泥土都震飞了。众人被气浪掀得后退了几步,等烟尘散去,他们看到马建国已经被拉出了洞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老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爸!” 马援朝和马远立刻冲到马建国身边,将他扶起。陈桂兰也赶紧上前,检查他的伤势。
“怎么样?” 马向东的声音带着颤抖,后背的伤口也因为刚才的用力,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雨衣。
“气息还算平稳,但后背可能骨折了,而且失血过多,必须立刻送医院!” 陈桂兰的声音凝重。
马向东点了点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马建国,又看了看身边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心里一阵后怕。他知道,要是再晚一步,不仅孩子救不出来,马建国也会被埋在废墟里。
“王铁牛,你背着建国,我们立刻下山!” 马向东下令,“援朝,你抱着次仁;远娃,你抱着小石头;陈桂兰,你跟在后面,随时观察建国的情况!”
“明白!”
王铁牛背起马建国,马援朝和马远分别抱着两个孩子,众人朝着山下走去。雨势渐渐小了一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马向东走在最前面,拐杖依旧敲打着路面,发出 “笃、笃、笃” 的声响,只是步伐比来时更加蹒跚,后背的鲜血顺着雨衣往下滴,在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
两个孩子已经不再哭泣,次仁紧紧抱着玛尼石,小石头紧紧抓着马远的衣服,他们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马向东,眼神里充满了敬佩。他们不知道这个老爷爷是谁,却知道,是这个老爷爷和他的家人,在最危险的时刻,救了他们的命。
走到半山腰时,马建国突然醒了过来,虚弱地说道:“爸…… 孩子们…… 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了。” 马向东回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放心,我们都安全了。”
马建国笑了笑,又昏了过去。
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暴雨终于停了。当众人走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山之巅,将积雪染成了金红色。古城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青瓦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三江汇流的河水依旧浑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
□□带着其他志愿者已经在山脚下等候,看到马向东等人回来,立刻迎了上来。“老班长!孩子们救出来了!太好了!” 看到昏迷的马建国,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马哥怎么了?”
“后背骨折,失血过多,快送医院!” 马向东说道。
众人立刻将马建国抬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马向东站在原地,看着担架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马援朝和马远,还有两个孩子,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后背剧痛难忍,浑身湿透,疲惫得几乎站不住,可他的腰依旧挺得笔直。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晨光中。
马远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住他:“太爷爷,您辛苦了。”
马向东摇了摇头,看着远方的雪山,轻声说道:“不辛苦。当年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地长大,现在能救他们,值了。”
他的目光落在胸前的 “戌光” 徽章上,徽章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明亮,“戌” 字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可见,上方的光纹仿佛真的发出了光,温暖而耀眼。
马向东知道,这场风雨夜行,不是结束,而是戌光精神的延续。在这片雪山脚下的古城里,总有一些人,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总有一种精神,在风雨中,愈发坚定。这种精神,是长津湖的冰雪冻不僵的,是泥石流冲不垮的,是岁月磨不灭的 —— 它叫坚守,叫责任,叫传承,叫家国情怀。
阳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古城的每一条街巷,照亮了后山的每一寸土地,也照亮了马向东脸上的笑容。他知道,只要这种精神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了守护他人而挺身而出,嘉梁古城就永远不会倒下,这片土地就永远充满希望。
风雨过后,总有晴天;黑暗过后,总有光明。而戌光志愿者们,就是那束穿透风雨、照亮黑暗的光,永远闪耀在雪山脚下,永远温暖着这座古城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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