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引

赤地流火烟云起,焚风吹落朦胧月。

魔域,鎏金沙漠,落日坡。一年轻貌美女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踉踉跄跄地走在荒漠中,其身后烟尘滚滚,笑声狂傲。

为首之人施展天魔法身,青面獠牙,占据半个苍穹,单从气势来看,此人至少是一尊魔尊。

竭力逃跑的美貌女子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那位在魔神山排行第二的存在,竟然会派出一位魔尊,真是太看得起她们娘俩了。

魔尊出手,天地黯然失色,鎏金沙漠竟然刮起了焚风,卷起一粒粒滚烫的沙砾,铺天盖地而来。

抱着孩子的女子才是区区地魔境,这样的小人物,魔尊动动手指都能碾死千千万,何况是动用法身的魔尊。

眼看着将要葬身于这狂沙熔炉里,那女子忍痛丢出一秘宝,那秘宝化作一青色光罩,将女子笼罩在内,那随之而来的雷霆万钧之势,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弭殆尽!

魔尊眼睛一热,不可思议道:“九龙离火罩!你究竟是什么人物,能拥有如此至宝,还能让一位高阶魔神不顾身份也要杀了你!”

女子狂笑道:“魔尊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无法伤我分毫!夜无殇啊夜无殇,你派来的虾兵蟹将不顶用啊!有种亲自来杀我啊!来啊!”

这位魔尊听到那个名字直打哆嗦,他到底在追杀一个什么样的人,人家竟然能叫板那个自称杀力天下第一的男人!他有些后悔了。

“蠢货!”

天地突然变色,鎏金沙漠落日坡上万年不熄灭的九天魔火竟然被一声呵斥给湮灭了,那位后知后觉的魔尊无论是法身还是魔体,都变成了满天流沙,随风飘散,一尊魔尊就这样魂飞魄散。

魔神一怒,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虚空一指落下,天穹震裂,似乎要把整个鎏金沙漠从魔域版图中抹去。

九龙离火罩这等至宝也无法抵挡住这无上伟力,一瞬间破碎如蝶。

那貌美女子神情凄厉,有个人曾说过会护佑她一生一世,这一刻,他在哪?

她以魂为媒,施展魂祭秘法,终于催动挂在胸口处的一枚月石。月石如饮入鲜血一般变得血色透明,一柄造型奇特的长枪浮现出来,引动风云流转,天地惊雷。

“这,这,这是魂引!”

坐镇魔神山已经数万年的无殇大魔神竟然站起了身!转眼出现在落日坡。

随着魔神亲临,落日坡已经成为一座琉璃山,魔神本体无上威能压制着这方天地,万物法则无法运转。

“哈哈哈哈……”

无殇魔神仰天长啸,愤恨道:“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宁愿把魔域第一至宝交给一个外族女子,也不肯帮弟弟斩断枷锁,好好好!”

他伸手将一缕魔神级别的精纯魔气打入那个幼儿体内,摄走他的一魂一魄,并遗留一缕魔气吞噬他的生机。

那女子神情恍惚,似乎又见到了他浅浅的笑。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一枪挑破域界,将那幼儿送入其中,那一端是一片海……

……

梨花落后清明,太匆匆。

神秀城里来了两位神仙!

这两位可不是那些用障眼法唬人的江湖艺人,乃是说书人口中货真价实的神仙。仅凭一招冯虚御风就让全城百姓跪下叩头不止。

这两位神仙自称来自神秀山天心阁,乃修道之人,并非是飞升天界的真神,此次走入凡俗有两个目的,一是最近人间界有魔气波动,她们奉命来肃杀魔物。二来是为了招收弟子,以应对未来的劫难。

此消息一放出,惹得满城议论纷纷,不日后,城里的外乡人也多了起来,无非都是为了后半句。

城中陋人巷,一老一少蹲坐在傍堤矮墙上,正对着一群群外乡人指指点点。

“老瓜皮,我觉得那个姐姐不错,腰粗腚圆,能给你做妾!”

这癞皮狗只要吃饱饭,张口就没好事,准恶心人。

“滚一边吃屎去!”

“不去,哎,老瓜皮,你看那个,对,那个穿绿裙的姐姐,像不像苏府的三夫人?”

“哐当!”

某只闭不上嘴的狗子被人一把推下矮墙,栽了个狗吃屎。

朱城主原本打算将两位神仙安排进朱府大院,他这算盘珠子都能崩到五十里外的眉山城了。

结果人家神仙都喜安静,把临时居处选在了悠然居附近的清心小筑。这让初来乍到的柯老爷,因病得福,与神仙做了邻里。

这日,苏将军携二女前来悠然居拜访老友,并带了一株百年老参。

柯老爷很是高兴,连忙喊来柯北川见礼。

苏将军笑道:“你我二人都是老来得子,待后辈们长大,你我皆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喽。”

苏二小姐赶紧接话:“爹爹,伯伯,你们才不会老哩,我与姐姐去长生庙里许过愿,你们都是要活到一百多岁呢。”

柯北川也点头称是。

苏家二丫头又说:“北川哥哥,你能不能跟伯伯商量一下,让他再生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弟弟,这样就能跟我订娃娃亲了。”

这话惹得两位长辈哈哈大笑,有两位小“人也羞红了脸。

寒暄过后,苏师远表明来意,他想跟那两位仙人见一面。

柯望谌心中顿起波澜,仙人那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苏师远又说,要这几个孩子跟着去,这时,柯老爷才会意。

从悠然居到清雅小筑是有一条不长的清幽小径的,傍边长满了大叶水桐,此时正值桐花摇坠,芳香四溢。

一行人边走边赏桐花,不觉间竟然走了半个时辰。

苏师远幡然醒悟,原来是仙人不想见他们,怅然若失,只得带头往回走。

不过没走几步,突然柳暗花明,清心小筑的几处凉亭浮现在眼前。

二位老爷不由得捋捋胡须,会心一笑。

凉亭上,两位仙人相对而坐,中间的棋盘上落子数枚,黑白无章,但错落有致。

众人见到仙人后赶紧下跪施礼,却被一阵清风扶起。其中一位身着黑色星图法袍的女仙轻启檀口道:“我等修道之士脱离凡尘已久,诸位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音轻如糯,声脆若玉。

另一位青衣女仙随声道:“二位长者不请自来,是有要事?”

与那位女仙截然不同,这位身背长剑的青衣女仙带着一股凌厉气势,让众人不敢直视。

苏师远低头说道:“听闻仙姑有提到最近发生的异常之事,老朽斗胆说上一些,前些时日,府中有两拨人分别前往四娘娘山的大沽镇,但都离奇失踪了,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音讯。我听卖柴的樵夫说,四娘娘山起了黑雾,夜间有妖魔鬼怪作祟。此事,可能对二位仙姑有点用处。”

“好,吾等知晓了,荨儿师妹,还请送客。”

背剑的女仙依旧面色冷漠,只盯着棋盘,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那个名叫荨儿的女仙还算亲近,和颜悦色,请诸人按原路返回,并交代诸人若无其事不要轻易再来了。

二位老爷虽心有遗憾,但也知足了,毕竟与仙人有了一面之缘。世间万事万物,不就讲究一个缘分嘛。

出了清雅小筑,女仙悄悄将一缕灵力打入柯老爷的体内,这股灵力悄无声息地在柯老爷经脉中转了一圈,消散在气血当中。

出了桐花小径,柯老爷出了一身大汗,但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之前的胸闷之感豁然消失,举手投足间也觉得气力充沛。

于是,年过六旬的柯老爷面相清雅小筑跪了下来,连拜三拜。

回府路上,说书先生又在那大柳树下支起了摊子,引得一群人驻足倾听。那两位老爷也对这侃侃而谈的家伙多看两眼。一眼不屑,一眼感叹这世间多无奈,书中人也曾是世间人。

在不远处,也围了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原来是毡帽少年不知道用啥法子在呜咽河里捉了一条金色的大鲤鱼,放在垫了油布纸的竹篓里,金光闪闪,胡须一抖一抖的。

少年们喜欢凑热闹,苏家的二小姐看见人群里那个熟悉的破旧毡帽,立马就跑了过来。

“哇!金色的大鲤鱼!姐姐快来看!”

毡帽少年笑的贱兮兮的,拿手拍水,让那鲤鱼不停地游动。

柯家的公子也跟了过来,他看苏袖袖双眸泛起清光,笑的灿烂,俏脸粉颈,一时间竟然看呆了,欣喜道:

“这鱼多少钱,我买了!”

毡帽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俊朗的公子哥,不知哪来的醋意,一口回绝道:“不卖!”

一旁的苏二小姐平时霸道惯了,抢先抓住竹篓,道:“是我先看到的,要卖也是卖给我!你说对不对,毡帽哥哥。”

这一句“毡帽哥哥”差点给少年的心融化掉,好在金色的鳞片像极了片片铜钱,少年的眼神从迷离状态又极快地收了回来。

他伸手揪了揪苏二小姐的小辫,道:“苏二浅,这条鱼哥哥留着自己吃呢,你要是喜欢的话,哥哥改天再给你捉一条。”说着,还偷偷瞄了苏袖袖一眼。

苏二小姐听到某人要吃掉这条鱼当然不依,就连苏袖袖也握了握小拳头,想一拳砸在那张贱兮兮的脸上。

“不许你吃它!”

“老子饿了,不吃鱼吃啥?”

毡帽少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鼻子仰上天,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

一旁的柯公子看不下去了,不屑地扔给毡帽少年一个钱袋子,分量还不轻,冷漠道:“钱归你,鱼归我!”

但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飞扬跋扈公子哥在施舍。可苏袖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她对这条鱼也没那么喜欢了。

毡帽少年得到了这么多钱,醋意全消,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没那么讨厌了,除了一张招小姑娘喜欢的小白脸,就是一座会走动的金山啊!

他收好了钱,变得勤快了很多,将竹篓轻轻递给小白脸,还专门盖上了一张荷叶。

柯公子随即将竹篓递给苏袖袖,可是苏袖袖并没有接,说了声“提不动”,就拉着妹妹朝家走去。柯公子只好背上竹篓,跟在后面。

毡帽少年心情大好,高声道:“苏袖袖,改天老子送你一条更大的,比竹篓都大!”

苏家大小姐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已经跳上了一艘远去的趸船,背朝她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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