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的那天,天气好得近乎残忍。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一切照得通透发亮,连离别的愁绪都无处遁形。
陈青的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导航偶尔冷静的提示音。
沈疏禾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变得陌生,仿佛每一个路口都能勾起一段模糊的记忆,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形状。
她只是感到一种巨大的、缓慢的晕眩,像是坐在一列无法回头的火车上,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点点变小、变淡。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
陈青开车的姿态一如既往的稳定,目光落在前方,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普通的接送任务。
但沈疏禾知道不是。
那种沉默是有重量的,压得车厢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她能想象到陈青此刻大脑里正如何理性地分析着路况、时间、以及……如何完美地完成这最后的“程序”。
她总是这样,用绝对的理智处理包括心碎在内的一切。
可沈疏禾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陈青的右手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方向盘左侧的某个点,那里光滑的皮革似乎都被她磨得带了温度。
这个细微的、近乎焦灼的动作,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沈疏禾心里漾开细密的疼。
这是她今天看到的,陈青唯一的“失控”。
机场到了。
巨大的穹顶下,人来人往,所有的告别和重逢都被这庞大的空间稀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陈青停好车,拿下行李箱,动作流畅地拉出拉杆,递给她。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像排练过无数次。
“就送到这里吧。”
沈疏禾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轻微。
陈青点了点头,目光终于彻底地、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脸上。
那目光很深,像秋日的潭水,平静的水面下藏着无法打捞的沉没之物。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仿佛在完成最后一次复杂的视觉记忆存档。
周围是嗡嗡的嘈杂声,但沈疏禾觉得世界静得可怕,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轰鸣,以及……内心深处那座关于陈青的、沉默的博物馆正在缓缓闭馆的声音。
那里陈列着十六岁冬日公交车上的寒意、十七岁画室门口专注的侧影、礼堂里未尽的言语和指尖的温度、医院走廊里递过来的那张硬挺的名片……所有琐碎的、无声的瞬间,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冲撞着她的胸腔。
她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万千情绪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谢谢你。”
谢谢你的沉默。
谢谢你的懂得。
谢谢你的放手。
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勇气,她的嘴唇又无声地开合了两次,那双看着陈青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彻底凝固了。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绝望的、也是最终释然的口型: “我爱你。”
再没有任何停留的理由了。
她猛地转过身,拉过行李箱,几乎是逃离般地汇入了人流。
滚轮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噪音,碾过光洁的地面,也碾过她兵荒马乱的青春。
她不敢回头,一次也不敢,生怕一回头,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陈青站在原地,像一座被遗忘的岛屿,看着那个背影决绝地穿过人群,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安检通道的白光彻底吞没。
她脸上那层维持了一路的、平静无波的冰面,终于悄无声息地裂开细密的纹路。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
嘴角努力地向上牵起,试图形成一个告别的微笑,却只勾勒出一个无比疲惫和苍凉的弧度。
然后,她用一种轻得几乎要被机场广播吞没的气音,对着那片再无回应的虚空,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也爱你。”
声音消散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缓缓消失,眼底最后的光亮也随之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温柔的荒芜。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思考已久的、再平常不过的结论,声音低缓而平静:
“但也仅此而已了。”
爱,是真的。
无法在一起,也是真的。
所以,就这样吧。
说完,她放下手,转过身,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向了与她相反的出口。
她的背影在宏大喧嚣的机场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孤独,最终消失在另一片流动的光影里。
窗外,一架飞机呼啸着拔地而起,锐利地划破蔚蓝的天幕,向着远方而去。
故事的最后,沈疏禾飞向了她的广袤天地。
陈青走回了她的寂静轨道。
她们曾短暂地照亮过彼此的生命,像两颗轨迹迥异的星辰,在浩瀚宇宙中有过一瞬的交汇,分享过片刻的光亮,然后,带着那份永恒的引力,继续走向各自的、再无交集的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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