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时宴长跪在地上,连云逍走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直到一道女子身影从远处走来,笼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哑声道:“沈夫人好。”
沈夫人上前,反而先问了沈朝淮,“我倒没听说他是个白发,难道是那个当初分药折腾过一次的什么祥瑞?”
沈朝淮接着她的手起身,“是白发,就不能了吗?”
“可你头一次要个东西,”沈夫人叹道,“闹着玩也就罢了,可这是活人,还是……也罢,淮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朝淮低声道:“我喜欢他。”
沈夫人一怔,下意识望了一眼游时宴。
春的旷野静谧而温和,月色柔柔洒落,只剩下少年一双眼睛,警惕与恨意隐隐而发,却被一层虚浮的笑意掩盖。
他长得当真漂亮,哪怕见过这样多的人,仅凭这双眼睛,和独一无二的气质,在九州榜上,也能排个数一数二了。
风流倜傥,有个好容貌……却不能带回去。
沈夫人擅长识人,仅这一眼,已经明白该怎么处理了,她俯下身,一伸手,游时宴便灵快地搭上来,客气道:“谢夫人了,我自己站起来。”
沈夫人不由蹙眉,温声道:“游时宴,对吗?”
游时宴挤出一个笑,“嗯,游走四方的游,宴饮宾朋的宴。”
沈夫人笑了笑,“去那边,你有事跟我说吧?”
游时宴嗯了一声,正要陪她去角落里,沈朝淮却扯了他一下。
他一把甩开,看都没看一眼,对沈夫人道:“夫人,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沈夫人却也道:“你既然志在四方,惦念宾朋师父。我也不想强留你,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从今往后,就说自己不认识淮儿,如何?”
游时宴毫不犹豫,果断应下,“好。夫人帮我忙,我当然也应该帮回去。我想问夫人的是,这事情沈家倒底有没有参与?”
他知道九州世族里沈家排行是第一,连皇室也要退让半分,如果沈家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恐怕他是撞破脑袋,也查不明白了。
沈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柳家和皇室这桩事,原本不仅没参与,连知晓也不知晓。如果不是淮儿给我写信,我根本不会来这一趟。不过,你可以放心,云逍应该不会出事的。”
游时宴明白她也没什么撒谎的必要,“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他做事利索,说完便准备走,沈夫人一拉他手,道:“你从小路走,莫要和淮儿碰上。”
游时宴连连应声,他下着小路往前走去,鬼使神差般,回头望了最后一眼。
沈朝淮没有转身看他,只在等着,等着他回来。
而杨柳青了一片,春与夜二色上了枝头,披在沈朝淮寒玉般的脸上,只留下孤冷而清高的神采 。
皓月凌空,有情人怎诉衷肠?
他在腹内打了多少遍草稿,又行了多少遍文书,好在没有费一丝一毫的笔墨,游时宴便已经跑了。
九州高岭之花沈朝淮公子,我们再见了。
游时宴顺着小路跑,乡间野草丛生,跑了一路狼狈不堪,看见破庙还在那里,又去里面找吃的。
他敷衍着吃上几口,谢过神君大恩大义,又沿着小道到了幽州,手腕上柳辰溯用灵力指引的路线越来越近,便明白快到柳家了。
可问题是,怎么混进幽州城里面呢?
游时宴没有通行证明,这次又没带着沈柳二家的公子,绝不可能从城门正大光明地进去。
他躲过城门吏的视线,缩在角落里,看见旁边竖着一个红字:禁。
幽州禁地——碧虚灵池,正是千年前酒神屠杀灵域诸兽,将血肉喂给水神成神的地方。之所以是禁地,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重要,只是如今灵力稀薄,里面又有怨兽残念,进去的人非死即疯,才立了个“禁”字,实则没人敢进去,更没人愿意管。
游时宴住在山上,根本不知道这地方,胆子又大,干脆直接溜进去了。
他按照手腕上浅薄的灵力指引,一路往前走。四周景色普通而平常,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继续往前走,却听一声虎啸,震耳欲聋地袭来。
四周浓雾顷刻加剧,遮住天上浓月。一个如山般的肉块拱了起来,头顶四角,模样如牛,自雾中凶狠地踏来。
它隐隐露出了一双嗜血的瞳孔,獠牙显现。见状,游时宴腿一后撤,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轻咳道:“兄,兄弟,不对,牛弟,你好,我找个人,马上走。”
那牛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原地停住了,前腿捂住头上的脚,发出一声呜咽。
游时宴心里咯噔一下,也颤着手拔剑,“你,不许动手,我先动!”
“牛弟”彻底从雾中走了出来,见到他的白发后,马上用爪子捂住脸,惊恐地吼道:“嗷呜!”
游时宴还没反应过来,四面浓雾中,亮起无数双幽青色的瞳孔,它们的瞳孔有的倒立,有的残缺不能转动,盯着他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龙神呢,龙神呢?!”
旁边一双赤红的瞳孔绝望地闭上,“龙神死了,现在是昭明太子当天帝!谁敢指望他?”
原本的“牛弟”见众兽齐聚,终于有了底气,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声人语:“怎么办?”
旁边一声尖锐的鸟叫,藏在树林内无比刺耳,“该死,长厌君真的没死绝!谁敢上?”
对,谁敢?
诸兽马上陷入寂静中,只有“牛弟”呼哧呼哧地甩了甩尾巴,乖乖给游时宴让开了路。
游时宴见好就知道更进一步,心想这群野兽应该是因为自己的白发,错认成了哪位神君,便客气道:“诸位额……东西在上,你们知道柳家二公子柳辰溯在哪里吗?这雾一散开,都没法看灵力指引了,不好意思啊。”
他话音一落,不知哪个野兽吓哭了,声如婴孩,凄厉无比。游时宴听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解释道:“哭什么?我只是来问路的,真问到了就走了。”
哭的野兽声音更大了,“你当年也说你来问路的!问完了就把我杀了!”
“等,等等!要杀他早动手了!肯定是真有事,”灵鸟开口道,“诸怀,我看不太对劲儿。你正好把帝君领里面去,把那群非人的东西弄走,骇死我了!”
“牛弟”摇了摇尾巴算是答应,隔着一丈远叫了一声。
虎啸一层层震远,雾气快速消散。猛兽消失无踪,游时宴低头望去,地上一缕缕红色的牛脚印,合着手腕上飘荡的灵力,为他指引方向。
他一路往前走去,旁边明明没有人,却能听见蹄子与他一起走动的声响。
游时宴耐不住寂寞,“你叫诸怀吗?这前面是柳家吗?我的灵力指着那里。”
诸怀哼哧喷了口热气,“是水神君下凡化身的人,躺在里面,蛇,很多人,花和血,像帝君的姐姐,坏脾气。”
游时宴勉强琢磨出几分意思,“人在里面躺着?快带我进去。”
他过了碧虚灵池的外层,面前寻常的树木逐渐稀疏,一池纯净的河水荡漾在岩石之间,揉杂着星辰,宁静而祥和,宛若瑶台。
诸怀往后退缩几步,“我过不去,现世池,蛇,小心,帝君,不要见面了。”
它说完便跺跺脚,池水泛出几丝波澜,似乎吐出一点血色的泡泡。
游时宴往前走一步,一条参天的巨蟒便从池中冒了尾巴,它倒行着游转,用尾巴勾住悬崖边上神像,从水中悬浮露出头。
神像高高立在空中,看不太清,只能确定是蟒蛇形态的金像。可这巨蟒却通体透明,血色的肉块与脏器堆在皮上,宛若朱红色的肌肤。而那纤细的脖颈上,竟挂着数十个正在说话的人头!
游时宴试探道:“柳辰溯,不会吧,为什么灵气真的不动了?难道真的在这里?”
血蟒身体太长,盘旋勾住空中后,忽然向他袭来。
数十张人脸近在眼前,下半身蟒蛇的身躯不停挣扎,扭曲的面孔靠近后,有一个男子兴奋无比,狰狞道:“是他们说的帝君,帝君!”
旁边离他最近的少女咬掉他的耳朵,牙齿上滴着血,惶恐道:“恭敬点!长厌君,长厌君,救我啊!”
游时宴扶着旁边的石壁,一边退一边打呵呵道:“兄弟,认错人了吧?我路过,路过,马上回去哈。”
他一转身,蟒蛇马上缠在他身上,又似有畏惧般绕开他的身子,有一女子贴近道:“游时宴,他们不知道,我却认识你。你认识我吗?”
游时宴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回头,才发现是当初他和师父分药,帮过的那个女子,不由纳闷,“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给你钱,让你回家里做买卖吗?”
女子眼一闭,两行清泪落下,只可惜再也没有双手了,“如果不是你和你师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师父用九州禁物做成汤药,欺骗我们喝下,又联合柳家送到这里,抽走了我们的情脉骨血,又融进了蟒蛇内,活生生把我们做成了这样子!”
“对啊,帝君,”男子残缺着一只耳朵,吐出一只半长不长的人舌,靠近游时宴哭道,“杀了云逍,替天行道!”
数十个人头渐渐附和起来,游时宴皱眉道:“胡扯什么?我师父一直和我在山上,最多就是给柳珏写了个方子,根本没机会下山来幽州。再说了,没有我师父,你们这里面不知道多少人会病死,我师父都救过你们了,杀了你们又怎么了?”
他这蛮不讲理的话一出,领头的女子双眼一瞪,人脸上便凸显出密密麻麻的蛇蛋般的疙瘩,扭曲了整张脸,高声道:“带他下去!”
旁边的人脸同样被蛇蛋挤开,反复呢喃着下去二字。整个蟒身转动起来,四周岩石震动,石块摇摇欲坠。
等等,你们这群人怎么不讲道理呢!游时宴脚尖一点,往上跳起,正要用轻功躲进神像后,蟒蛇却已经缠住他的腰部,力气奇大无比,牢牢带他坠入池底。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千万不能说真话了。游时宴迷迷蒙蒙地想道。
池水寒凉入骨,滔天巨浪连带着将他整个人淹没,内部细流如潮汐般涌在身边。游时宴越往下,呼吸愈发艰难,眼前只能望见大片血红色诡异的水泡,绕在身边升起。
他意识几近昏迷,人蟒却突然扔开他,蜿蜒离开最底层。
可我不是帝君,我真的会死啊。游时宴努力伸手抓了两下,只抓到了一片又一片细小的花瓣,浓香在水间弥漫,他终于坠到最底层。
汹涌的空气夹杂着冷风吹来,上层水面像是一道锁扣,恢复平静后牢牢关住他。而下层却是一面空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游时宴什么也不管了,一边喘一边扶着墙壁站起。
他转身去看自己的“后福”——一条血色巨蟒正盯着他。
有没有注意到设卡上新了?小宴隆重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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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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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碧虚灵池(设卡上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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