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吟风接着说下去:“我听闻江湖之人素来义气,你刚刚也说要出等价的报酬,若我提供的这条小路真能为你们节省时间,想必你们也会多一笔营收,这应该算在‘等价’之中吧。”
齐吟风身后的镖局小弟听不下去了,嚷嚷道:“你这小鬼头,别不识好歹,竟然威胁我们!”
“非是威胁,乃是交涉。”
于晚桥拍了拍小弟以示安慰,却不再小看面前的这个少年:“如此,便把你的‘价钱’说来听听。”
“我想学武,却无师者。我想拜你为师,这便是我的‘价钱’。”
如此掷地有声,如此镇定自如,又怎会有人知道,当时的齐吟风手脚发颤,心跳接近停滞,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如果于晚桥不同意,他会怎么样,他只是觉得他绝不可以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于晚桥只是听后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镖局小弟都知道,大小姐学武十几载,却除了斗斗武,打打猎,教教小弟们练练刀法剑法,就无甚用处了。自从出师之后,大小姐便代替了她父亲来教授弟兄们武学,可镖局的所有弟兄,皆管于晚桥的父亲叫做师傅,大小姐即使日日传授,却也只能被尊称一声“大师姐”。于晚桥心也无奈,却又不敢和自己那炮仗般一点就着的老父亲计较。
偶尔有见识过于晚桥身手的,也曾想要拜师,可练武不过两天,准叫嚷着要走,说这哪是练武,简直是要人小命。后来于晚桥的严苛慢慢传的广了,那本来的零星几个人也没了。
若非是运镖一事,于晚桥如今指不定还在感叹,自己教授那么多弟兄,却无一个自己的亲传弟子,是多么令人悲戚的事。
可如今,却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叫她如何不欢喜?
于晚桥几乎是立即拍掌,生怕他同之前的徒弟一样跑了。
“好!你莫要反悔!”
如此,在齐吟风有些惊愕的眼神中,他和于晚桥便成为了师徒。
于晚桥最初是没报什么希望的,一个农户,对练武恐怕只是突然的热情,她想齐吟风定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她运镖一次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呆在春江的时间少之又少,无非就是在路过春江之时教几招给齐吟风,又送了几本武功秘籍给他。
却不想一年之后,齐吟风便有长足的进步,倒是令于晚桥另眼相看了,觉得他天赋过人,也越发的认真传授了起来。后来偶然一次,她看到齐吟风挽起的袖子里有大片大片的淤青,等她一个月后再次路过春江,却发现那淤青依旧在。她才明白哪有什么天赋,不过同她小时一样,摸爬滚打不知多少次才慢慢学会。
自此之后,于晚桥算是完全认可了他,也相当自豪有如此坚韧的徒弟。即使不运镖,也会每月在春江呆上两日,直到如今。
“都五年了,我素日知晓你通些文墨,却不知你竟如此精于文墨,上月你不让我来,我还当你家中出事,没想到是去赶考。这次若非皇榜放到了崆州,等我过来时,恐怕早已人去楼空了!”
本应寂静的小路上,马蹄声依旧明显,多了于晚桥的声音,却再不感觉阴森冷寂。
齐吟风自知理亏,答道:“我本意是写封信给师傅寄去,不想师傅直接找上门了。”
“笑话,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儿,如此大事,为师岂能不知?”
“师傅莫气,是徒儿欠考虑。”
“……你啊!”
二人闲聊着,走了没多久便回到了稻房,于晚桥应是早就来过,在这里放了不少包裹。
齐吟风把马栓好,看着包裹疑惑道:“师傅今日也要出镖吗?”
“非也。”于晚桥摇头,前去把包裹打开,里面皆是寒光凛冽的铁器。她得意道:“你拜我为师这么多年,用的剑却还是生铁所制,为师实在惭愧。这不,前些日子我找了崆州最好的锻刀匠,用玄精和百锻钢特制了一柄长剑。”她拎起一个长条形包裹,扔进齐吟风怀里。
“我如何能收师傅如此贵重的礼物?”
“行啦,你带我们找到的那条路还是帮我们赚了不少钱的,于情于理这剑也该送——快开剑吧,这锻刀匠手艺极好,削铁如泥都是小意思。”
齐吟风知道于晚桥不喜欢来来往往的推拒,便没再拒绝,作揖道了谢。
包裹拆开,入眼便是通体漆黑的剑鞘,纹饰并不多,只在细节处添了细碎的银丝,剑柄却是银黑交加,纹饰也相当复杂。齐吟风将剑柄握在手里,阵阵寒意从手心传来。
他轻轻拔剑,布满凤羽纹的剑身将齐吟风身后的月光反射到他的面颊,好似泛着银白色的寒气。齐吟风将手指轻轻按在剑刃上,只一下,便见了血。
锋利之至。
“如此如此,见了血,此剑便认主了。”
齐吟风沉吟几秒,将剑插回到剑鞘里,又谢过于晚桥一番。
“不必谢我,既已认主,便取个名字吧。”
齐吟风摇摇头:“我不擅长这个,既是师傅赠与,不如师傅赐个名吧。”
“当真?”
齐吟风点点头。
“果真是我的乖徒儿……此剑,便叫咏月吧。”
齐吟风抬头,看见遮蔽圆月的云彩已随风散去,玉盘高悬于星河。
“你此行乃是入朝为官,总要端着点文人风骨,朝中那帮只会舞文弄墨的朝臣连剑都拿不起,却给这物取着五花八门的名字,好来彰显他们的尊贵——真正会用剑的人又哪会在乎这些,不过你同他们是说不通的,所以若让他们看见,你便说此剑叫咏月,如此风月的名字,人家便只当你佩着玩,莫要落了话柄。”
“师傅为徒儿考虑甚多。”
于晚桥摇摇头:“这些年走南闯北的,难免多见多听了些,如今世道艰难,江湖与朝堂皆不安宁,即便你一意孤行,我也希望这条路你能走的顺畅些。”
齐吟风听后,抬头望着圆月,轻轻点了点头。
他珍重的放好了“咏月”:“吟风不善言辞,但对师傅不胜感激……若我心愿了去,往后师傅若需要我,只需一封书信,我一定鼎力相助。”
于晚桥轻笑一声,也点了点头,只当应了。
身边还有几个包裹未打开,她转身,又翻开几个包裹,里面多是一些暗器,齐吟风偶尔会看到于晚桥装戴,但未曾见她使用过。
“关于朝堂,我在那些商人之处也偶尔听到些风声。新帝登基五年,却昏庸无度,朝堂更是一滩浑水,你此去为官必定会遭人刁难,有些防身之物你还是要备着,如今夜色深重,待到明日,我便教你如何使用这些暗器。”
齐吟风虽为人淡漠,却知晓恩义,于晚桥对他的恩情他无以报答。
看到突然下跪的齐吟风,于晚桥整个人却跳了起来:“你这是作何?!”
“师傅,听闻拜师之时,徒弟需行跪拜大礼才算正式拜入师门,这礼欠了五年,如今补上,还望师傅莫要怪罪。”
于晚桥叹了一口气,将他扶起,哪需要如此,不过是借这个礼来谢她的恩情。于晚桥看着他这样,又想起了刚遇见他的那时。
即使他知道,说出那样不知好歹的话,很有可能死在那片树林里。
即使他知道,现在一团乱麻的京城,有可能是他的葬身之所。
于晚桥当真是舍不得这徒弟。
“是为了什么,即使你明知道那样危险,还是要不顾一切的前去?”
于晚桥不喜欢探听别人的心事,所以这么多年,她看着他拼命,却从未问过他原因。
齐吟风看着她,却莫名的笑了。
“师傅,我有一个想要见到的人,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见到他。”
“但是,见到他也很难。”
“他就像飞星一般出现了那一瞬,我只能找到他的一丁点踪迹,我知道他从哪里来,我也只知道他会在那里。”
“我只能用尽我能找到他的一切的方法,我已经成功一半了。如果京城找不到,我就去江湖找,他说他会去那里。”
于晚桥曾一直以为他生性淡漠,如今听他这般说,不由得有些震惊。
“此人乃何方神圣?会叫人如此惦念?”
齐吟风摇摇头。
“我都快记不清他的脸了……师傅,不想死却又只能等死的人,总会惦念那个赋予他新生的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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