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十八夜:求变

皇帝身旁的刘公公从宣政殿前快步下阶梯走到淳勉的面前。他对着太子简单行了一个礼,然后把皇上的话复述交代,“殿下,皇上说了,您认个错,今儿的事就算了了。这都从天亮跪到了天黑,您不累,他瞧着也累了。”

淳勉一向看不上刘公公,如今这番话更是惹得他不愿听。“公公,您累了您就去睡,没人拦着。”

“奴才只是传话的,您……罢了……”刘公公也不悦,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受惯了吹捧。就算是太子又如何,这风水轮流转,能坐稳多久呢?瞧不上他,他也未必瞧得上对方。

随即,他转头就抬脚往宣政殿走去,大有去找他的主子告状的意味。

皇帝瞧见淳勉犟,他怒气上头一把推开前来‘传话’的刘公公,主动下台阶,走到淳勉的面前说话。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来问朕作甚。”他冷言与淳勉说:“你是要朕给你认错?还是说,你要朕写个罪己诏,给天下所有冤屈洗刷一遍?”说完,他哼笑,似是在嘲笑这世界上最幼稚的人,且不以为意地说:“假惺惺地跪在这里给朕看苦肉计,然后得朕一句夸赞你仁善有公正之心?别说是跪一天,就算是跪一年,跪到死又如何?你是能起死回生,还是拨乱反正?”

一切在皇帝的嘴里就像是在说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小得好似淳勉在小题大做。皇权帝术与人命相比,已然高于所有。

“父皇可曾想过太傅会如何想?百官如何想?天下又如何想?”淳勉定定地看着皇帝,反问。

“太傅若是有想法,他会说的。百官有想法,也会说的。至于天下的想法,天下也是会说的。”皇帝给出他认为的答案,“不说,便就是‘可’。”

“不可!”淳勉悲戚大喝,他自始至终就不认可这种用帝术皇权控制国家的方法,他以为这只是在捂住世人的口鼻眼耳,逼着能说话的人要么去死,要么就忍气憋着不准言语。谁敢说二言,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伸手指向宣政殿,逐字逐句地说:“圣上,您居庙堂之高难道心中已然忘却了臣民吗?可臣民却还要仰仗这庙堂之威仪来活啊!”

皇帝听过之后依旧是冷漠,他看向激动到双唇颤抖的太子,再次反问:“如何,太子要给朕定罪吗?什么罪?依律要如何行罚?”

谁敢给皇帝定罪?谁又能给他定罪?不能,也不敢。

淳勉似是走入了死胡同,他颓丧地看着对方,恍惚只觉已然身处阿鼻地狱,他手脚被牢牢拴住,毫无动弹的可能。

理想之城的建设需要时间积累,可崩塌却不过是顷刻之间。

“如若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想要什么就来跪,那朝堂之上还有规矩可言吗?国家体制还有王法可依吗?就算是冤假错案,那也要拿出证据来,让管这事儿的官去管,去判。如若是捕风捉影,那就是空谈,是妄断!”

皇帝见淳勉沉默后就给出了这番话来。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淳勉找证据,还是说他仅仅只是在说教?

王佳佳听到现在一头雾水,她能看到的是这对父子拧巴的相处模式,还有谁都不低头的执拗。其实他们很像,他们都在坚持自己心中所念的。

淳勉显然是不买皇帝的账,他目光如炬,依旧是死盯着讨要说法。“父皇,我只是想知道吕婉婉究竟是怎么死的,仅此而已。”

“荒唐!”皇帝大怒,他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就如同是对待一块顽石,他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好生让他滚远点。

“你是要把这世上所有死了的人全都找朕讨要个明白吗?”皇帝咬牙怒斥,且指着淳勉大喝:“朕刚才说的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看来,你今日就是要定朕的罪,是吗?”

谁敢定皇帝的罪?吉子听了顿时面色煞白,他赶忙跪爬到淳勉身旁,拉着主子的衣袖急切地说:“殿下,您认个错吧!您好好地认个错,说您以后再也不敢了,行吗?”

淳勉不为所动,他僵直着上身,好似今日就算有泰山压顶他也要挺直腰板。但是,他面对的是皇帝啊,就算这个腰板挺得再直,又有何用?

吉子见此情形着实着急,他看向王佳佳,求助说:“王姑娘,您劝劝殿下好不好。您的话,他还能听两句进去。”

王佳佳算是理清楚逻辑了,原来为的依旧是吕婉婉的死。

能让淳勉直接来找皇帝讨要说法,她想,他一定是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可就算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他面对的是皇帝,是君主,是封建王朝里一言堂的代表,贸然冲撞就好比是自杀式袭击,一分好处都讨不到。

“道个歉吧,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她蹲下在他耳边小声劝言,希望他放下执着,明白无畏的证明只会害了他自己。

“如何算是‘过去了’?那是人命啊!”淳勉不敢相信王佳佳也来劝他。他瞪大双目,反问:“你不是一向坚持人人平等,阶级是落后腐朽的理念吗?你为何也要说这样的话?”

似是不被理解的孤傲怪兽,他索性一把将身旁的二人全都推开。他手掌撑地,僵着腿,忍着冻伤的痛楚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皇帝的面前。

他站着,与他父亲一般高大,平视着说:“儿臣不想定谁的罪,儿臣就是要一个公平,一个真切。父皇可知,昨日可死吕婉婉,明日便可死其他人。人命不是草芥,也不是权势斗争的工具,他们不应该成为牺牲品。”

“幼稚。”皇帝给出评价。

“幼稚又如何,儿臣只求一份公平。何况,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淳勉用自己的炙热反击皇帝的冷漠。

这场储君和皇帝的对话,身份上显然不是父与子,王佳佳作为旁观者,她看到的是君与臣。当然,哪怕是父与子,封建礼教里的父始终是要占据主导地位的,因为有父权。在父权和皇权双倍加持之下,儿子的言语与真实的道理更加要靠边站。

其实,无论淳勉说的是对还是错,眼前的情况之下,皇帝一句都不要听。

如同是针尖对麦芒,她看到淳勉如此执着,知晓他心里定是存了极大的决心想要整治朝堂权势动不动就要人命的现状。他的固执和现代所有还怀揣着理想、抱着热忱的年轻人是一样的。

那些‘整治职场’,‘社会公平’的理念难道不就是这些心中还有公平公正的正能量青年所在坚持的吗?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可是!话语权又在谁的手里?又是谁不愿看见公平和公正呢?

所谓的利益既得者不想看见,他们砸烂了公平的秤,封住了旁人的嘴,甚至还想捂住世人的眼耳鼻,让所有正义的声音纷纷死掉才甘心。

她看见了他的执着,也懂他的理想世界。因为,她也曾是坚持理想的那一拨人,可到今天,社会所谓的毒打已然让她放弃了。她是懦弱的,也是失败的,她与外界‘和解’,和自我一生‘对抗’。

所以,淳勉的路注定难走,就像善良的人终究会被辜负一样。

“我信你,我知道你要什么,也明白你的痛苦。但是,你不可以用硬碰硬的方法来杀敌一百自损三千,这不好。”她走上前,拉着他往后退,并在他身旁用她的‘社会经验’悄悄与他说。

淳勉真就是要吕婉婉的死因吗?他不是的。他想要的,是皇帝化解朝堂后宫权势斗争的决心。他不想再日复一日地陷在无用的斗争之中无法去看百姓的痛苦,也不愿再看北冥这苦寒之地继续苦寒下去。他要求变,那便就要求真!

什么虚与委蛇,什么暗度陈仓……他累了,倦了,也不想再看了!他要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要一个亮亮堂堂!

“不要再等了,也没必要再等了。”他拂开王佳佳拉着他衣衫的手,将她再次推开。他直挺挺地往皇帝面前再次走去,然后跪下,叩首道:“请父皇废除冗官,革去权臣,整顿朝堂与后宫!”

他想明白了,哪怕是今日要姜氏灭亡他也要这么做。如果不下必死之心,求变的一日也一定不会来。

皇帝垂目,他看向满腔正直的儿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在想,太子到底想要什么?

倘若他答应了,毋庸置疑的是,今夜之后储君的声望必然会不一样。淳勉或许就会成为北冥明君的象征,拥护他的,投机的……蜂拥而至。而他这位当朝皇帝呢?是否经此一事则不得不向后退,给太子让路?

皇权被挑战,这是大忌。

况且,就算把姜氏处置了,凭着储君母族的关系,连皮带筋,谁会真的下手赶尽杀绝?上行下效,最终只怕是变成一场‘公正廉明’的戏码。

储君不仅仅是储君,权臣不仅仅是权臣,朝堂后宫自然也不仅仅是如此。制衡不可不做,就如同皇权永远都不可以被挑战。

“跟着你的女人回你的东宫去,你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皇帝轻蔑地送给储君这句话,表达了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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