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晚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还窝在他怀里,脸颊上微微泛红,连忙挣扎着要下地。
沈涧之没立刻松手,直到确认她站稳了,才缓缓收回手臂。
追风还在狂躁地刨地,马鞍已经歪到一边,缰绳缠在它前腿上,越挣越紧。
沈涧之看了苏云晚一眼,见她只是脸色发白,并无大碍,于是便转身走向那匹马。
追风见到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嘶鸣的声音低了些,依旧刨着蹄子。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硬上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
沈涧之将刀鞘扔在地上,赤手空拳走向追风,嘴里发出低沉的、类似马嘶的喉音。
追风猛地抬头,警惕地盯着他。
他不躲不闪,在追风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沉静地与它对视。
看台上的小姐噤了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沈涧之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沈涧之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精准地扣住追风的笼头,右手则迅速解开缠在它腿上的缰绳。
追风受惊,猛地甩头想挣脱,他顺势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控住缰绳,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马颈。
“吁……”他的声音低沉稳定,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追风还在挣扎,前蹄几次扬起,被他用巧劲压下。
他没有用蛮力,只是随着马的动作调整身姿,掌心的温度透过鬃毛传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追风的嘶鸣渐渐变弱,刨地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最终垂下头,大口喘着气,任由他抚摸着脖颈。
看台上的小姐们看呆了眼,七嘴八舌道:
“哇……怪不得有娘子一见沈将军就丢绣球呢。”
“只是听说沈将军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还会救下三小姐?”
有位小姐没由头的说了一句,旁边的人一听就开始乱说道:“该不会是……”
“住口!”苏清瑶猛地踢了一下茶案,转头怒视那两人。
“我妹妹有性命之危,两位小姐不觉得沈将军出手救人,胜造七级浮屠,竟然在这里瞎编排?!”
“我、我们也是随口一说,苏大小姐干嘛那么大火气?”黄衣女子不敢看她,壮着胆子道。
“就是,莫不是要和李公子大婚了,上火了?”旁边的蓝衣女子道。
“闭嘴!与你有何关系?这位小姐这么说,想来是已经要嫁给一个好夫婿不成?”王小姐替苏清瑶撑腰。
“你!相貌平平,你!草包一个,不好好多读几本书,竟敢乱嚼别人口舌?”王小姐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
两位女子蠕动着嘴巴,想到苏清瑶和王小姐父亲的官位远在她们之上,于是就不敢吭声了。
没必要为了逞一时嘴快,便倒霉一辈子。
再说了,户部侍郎的官位比尚书府还低,那苏清瑶还不是要下嫁给臭名昭著的李明远?
想到这里,那两名小姐才咽下这口气。
苏云晚望着骑在马背上的沈涧之,压下了心底的紧张。
她想起方才被他抱在怀里时的安心,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掠过,有种麻麻的感觉。
沈涧之骑着安静下来的追风走到她面前,翻身下马。
他看着她,眼里的沉肃褪去些许,温和道:“马受惊了,以后别轻易骑陌生的马。”
苏云晚点点头,不小心瞥见他手腕上多了道新的红痕。
是刚才制服追风时被缰绳勒的吗?苏云晚皱了皱眉。
“将军,你的手……”
“无碍。”沈涧之把追风的缰绳递给小厮。
苏云晚想起那日花灯节的事情,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她已经……现在又加上追风这一次,她欠沈涧之的,越来越多了。
“那日多谢将军,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沈涧之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花灯节的事情,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救你,并非对你有所图。”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是因为想要她的答谢才出手相救,只是下意识的就救了而已。
但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味。
他略有些沉思,想着要不要再和她解释清楚。
苏云晚垂眸,只是笑笑。
这个表情落在沈涧之眼里,误以为她有些伤心落寞,便急忙改口:“若真要报答……那就请三小姐多来将军府看看阿念吧。”
苏云晚愣了愣:“阿念?”
“今早她一直吵闹,嘴里还念叨着蝶。我知道她是在想你。”
沈涧之顿了顿,侧过脸时,夕阳的光恰好掠过他眉骨之间:“她性子慢热,难得主动念着谁。”
他没说谎。今早阿念确实一直在吵闹,府里的嬷嬷喂她吃东西也不要。
等到沈涧之来看她时,阿念指着院里蝴蝶,口齿不清:“蝶……蝶……”
阿涂那日也在竹林,一看就知道阿念在说什么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脑袋:“主子,属下知道了!阿念是想苏三小姐了!”
“我知道。”沈涧之垂眸道。
苏云晚想起那个在竹林里攥着她裙摆的小姑娘,乌黑的大眼睛,还会蹭着自己掌心。
那句含混的“蝶”,应该是指她那日逗弄阿念的银蝶发簪。
“好。”她几乎是立刻应下,嘴角忍不住弯起。
“我明日就去看她,再给她带些江南的蜜饯。”
沈涧之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样子,心里像被人撩拨了一下。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涧之悄悄将手里的珍珠耳坠塞进了袖袋深处,那是她刚刚不慎掉落的。
“云晚!”
苏清瑶从看台上跑下来,拉着苏云晚检查看一番。
“可曾伤着?”苏清瑶一脸焦急得看着她。
“没有。”苏清珞答道。
她正要说多亏了沈将军,可一转头,就看见沈涧之已经走远了。
他玄色锦袍被风掀起,露出挺直的脊背。宽肩往下是利落收窄的腰间,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晚竟觉得他的身影有点孤单。
经此一事,苏清珞害怕再出什么事,于是就辞别郡主,带着苏云晚和苏清珞回府。
马车内,车厢里静得有些古怪。
苏清瑶端坐着,双手交握在膝头,目光时不时往苏云晚身上瞟,欲言又止。
苏清珞则还想着刚刚遇到顾晏辞的事情,用手撑着腮帮子,苦闷得看着车窗外。
苏云晚被她苏清瑶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往车壁上靠了靠,道:“大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苏清瑶抿了抿唇,手指绞着帕子。
三妹妹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按道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阻止自家的妹妹有喜欢的人,可是……
要是他不是好人呢?
父亲将她许配给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两位姐妹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心血?
要是失败了,她也认命。但三妹妹本是因为沈将军才回到这虎狼之地,要是真看上他了,岂不是正中父亲的诡计?
她这辈子毁了就毁了,但不能眼睁睁看其他的姐妹羊入虎穴。
苏清珞略微思索一番,道:“方才……威远将军抱着你呢。”
“嗯?”苏清珞立马看了过来。
她刚刚去小解了,马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苏云晚闻言动作一顿,解释道:“那会儿情况紧急,沈将军总不能眼睁睁看我摔下来吧?”
“我不是说这个。”苏清瑶往前凑了凑,抿紧了嘴唇,显然还记挂着方才的惊险,“我是说……你俩站在那儿说话时,沈将军看你的眼神,跟看旁人不一样。”
“什么?!”苏清珞赶紧往两人跟前凑了凑。
苏云晚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嘘!”
“哎哎,别动手啊!”苏清珞躲开她的手满脸好奇,“所以真的假的?”
苏清瑶顺着二妹的话往下问:“云晚,将军对你……似乎是不同的。”
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你老实告诉大姐,心里对他可有情意?”
“大姐!”苏云晚这下是真急了,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怎么也跟着二姐胡闹?我跟他不过是……是萍水相逢,是为了大姐的婚事才有交集,哪来的情意?”
“萍水相逢能在马背上救你?”苏清珞掰着手指头数,“就在将军府见了一次,花灯节他就替你收拾李明远,今天又舍身救你。三妹,你们俩这缘分可够深的了。”
“二姐就别打趣我了。”苏云晚理了理鬓发,语气认真了些,“我与将军,真的只是因为军粮案才有交集。若不是为了查清那些陈米的去向,和为了大姐的婚事,我与他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上一句。”
苏清珞刚要反驳,被苏清瑶用眼神制止了。
苏清瑶看着苏云晚,柔声问道:“可方才他救你时,那般急切……”
“那是将军心善。”苏云晚立刻接话,生怕她们再往别处想。
“换作是旁人遇险,他也定会出手的。你想啊,他在北疆护着万千将士,怎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从马背上摔下来?”
“再说了,将军是什么身份?威远将军,手握重兵,京里多少贵女盯着。我一个庶出的三小姐,与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苏清珞忍不住撇撇嘴,往嘴里塞了块杏仁酥:“三妹这话说的,好像身份能挡得住人心似的。”
“二姐!”
苏云晚瞪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苏清瑶笑着打圆场,给苏清珞使了个眼色。
“你心里有数就好。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担忧,“军粮案牵连甚广,永安侯府势力盘根错节,你与将军走得近,怕是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苏云晚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大姐也是关心她的安危。
“我知道的,大姐。”她轻声道,“等查清了案子,我便与将军划清界限,安心待在府里,再不出这些风头了。”
苏清珞在一旁哼了哼,小声嘀咕:“划不划得清,可由不得你。”
这话虽轻,却被苏云晚听了去。她没再反驳,只是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知道,卷入了这滩浑水,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只是……她实在不想让姐姐们担心,更不想让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扰乱了眼下的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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