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姐姐!”一声软糯的惊呼在耳边炸开,带着点哽咽。

苏云晚转头,就见阿念扑到床边,小短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脸蛋贴在袖子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姐姐醒……”

小姑娘的声音发颤,抱着她的力道却不小。她不爱说话,所以有的时候说话只说一半。

苏云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还有点哑:“傻丫头,姐姐就是有点累,睡了会儿。”

守在一旁的嬷嬷笑着上前:“姑娘可算醒了。阿念从午时就守着你,方才要抱她去睡午觉,她死活不肯,说要等姐姐醒了才肯睡呢。”

苏云晚看向阿念,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是这样吗?我们阿念这么乖?”

阿念把脸往她胳膊上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偏过头。

苏云晚被她逗笑了,撑着身子坐起来些,靠在床头:“那姐姐给你讲个故事,算赔罪好不好?”

阿念立刻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乖乖爬到床上,挨着她的腰躺好,眼睛亮晶晶的。

苏云晚理了理她的碎发,轻声开口:“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很可怜,大冬天的还得在街上卖火柴……”

她慢慢讲着,从女孩冻得发红的脚,讲到她划亮第一根火柴时看见的烤鹅,再到第二根火柴里出现的圣诞树。

阿念听得很认真,小眉头一点点蹙起来,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苏云晚的衣角。

讲到女孩划亮最后一根火柴,看见奶奶的幻影时,苏云晚顿了顿。

她原本想说女孩冻死在了新年的清晨,可看着阿念眼里的惶恐,话到嘴边改了口:“……最后,小女孩的妈妈跑来了,裹着厚厚的棉袄,把她抱回了家。家里有热粥,有暖炉,妈妈还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阿念的眉头松开了,小声问:“娘亲……会一直陪着她吗?”

“会的。”苏云晚摸了摸她的头。

阿念沉默了会儿,忽然把脸埋进她的被子里,闷闷地说:“阿念……没有娘亲。”

苏云晚心像被针扎了下。

她轻轻拍着阿念的背,声音放得更柔:“姐姐也没有娘亲。”

阿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可那又如何?”苏云晚笑了笑,指尖划过自己的眉骨,“没有娘亲疼,我们就自己疼自己。天冷了就添衣,饿了就吃饭,受了委屈就哭一场,哭完了还能站起来。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阿念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这世上的人,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由着他们。谁能堵住悠悠众口?没人能。我们改变不了别人,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让自己活得硬气些,舒心些。”

窗外的廊下,沈涧之站在那里。

他本是听嬷嬷说她醒了,想过来看看,脚刚踏上台阶,就听见了里面的话。

“自己爱自己……很简单也很难。”

“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

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屋内那道纤细的影子上,眼神晦暗不明。

阿念的呼吸渐渐匀了,眉头舒展开,嘴角还噙着点浅浅的笑意。

嬷嬷轻手轻脚地抱走她,临走前给苏云晚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姑娘再歇会儿,大夫说您得静养。”

苏云晚点点头,目送嬷嬷抱着阿念消失在门外,才觉得胳膊有些酸。

她侧过身,想去够床头的茶杯。方才讲了一个故事,口渴得厉害。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下立着道身影。

是沈涧之。

他大约站了有些时候了。

苏云晚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将军?”

窗外的身影一僵,像是被这声唤惊了神。片刻后,才传来他淡淡的回应:“嗯。”

“怎么不进来?”苏云晚捧着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凉意,“站在外面,倒像个偷……”

她把偷看两个字咽了回去,换了句,“倒像有什么顾忌似的。”

沈涧之转过身,阳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整个人熠熠生辉。

“于礼不合。”他说得简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茶杯上,又很快移开,“我只是路过。”

路过?

苏云晚秀眉微撇,这偏院在将军府最里头,寻常人不会往这边路过。

她没戳破,只点了点头,指尖摩挲着杯沿。

“既已无事,那我先走了。”沈涧之作势要转身。

“等等!”苏云晚忽然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侧过头,等着她的下文。

“阿念的父亲……”苏云晚斟酌着词句,声音放轻了些,“是怎样的人?”

沈涧之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死了。”

苏云晚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早该想到的,阿念从未提过父亲,府里的人也讳莫如深,只是没想到……

沈涧之像是被这问题勾动了旧事,竟没立刻走。

“就在上个月,就是你说的李侠客,他拿到户部账册的那夜,府里就来了批刺客。”

他顿了顿,仿佛又看见那晚的血光。

“地牢里关着个人,是北疆退下来的兵,当年跟着宁侯出生入死,后来卷进了军粮贪墨案。他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所以我答应留他一命。”

“刺客来得蹊跷,像是冲着他来的。我正与他对峙,他说想见见阿念。”

苏云晚的心猛地一揪。

“我那时才知道,他当年卷进这桩案子,是为了给阿念治病。”沈涧之的声音发哑,“我心一软,便让人把他带到院里。”

父女俩一见面就紧紧相拥,阿念怯生生地叫了声‘爹爹’,锦袍人眼泪就下来了,伸手想摸她的头……

就那一瞬间,一支箭从暗处射来,直直钉进锦袍人的后心!

他抱着阿念的手猛地一顿,血顺着锦袍往下淌,滴在阿念的小鞋上。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把阿念抢进怀里。她还没明白发生什么……”沈涧之垂眸。

怀里的阿念看着锦袍人倒下的身影,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没再往下说,可苏云晚仿佛能看见那个夜晚。

鲜血、哭喊声、阿念那双被吓坏的眼睛,还有沈涧之抱着孩子转身之际,那沉重的步伐。

屋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苏云晚低头看着茶杯里晃动的水光,忽然觉得喉咙更堵了。

阿念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的死亡。

“后来呢?”她轻声问,声音发颤。

“刺客被拿下了,是永安侯府的人。”沈涧之道。

苏云晚望着窗外那道沉默的身影,忽然懂了他为何对阿念那般纵容。那或许不是怜悯,而是没能护住对他人承诺的愧疚。

“将军……”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切安慰都太轻。

沈涧之没再停留,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好好休息吧。”

苏云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抿了口茶。

好烫!

她皱眉。方才只顾着和沈涧之说话,竟然没有注意到手里的茶水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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