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脑中仍精准闪过其中每一栋的资产回报率、结构性风险和未来百年的折旧率。
梁景轩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前方,专注而放松。
车载收音机自动开启,是预设的财经频道。主播的特约嘉宾正在用一种打了鸡血的语调,预测着今天房地产A股的开盘暴跌的走向。
「……还问我怎么看某些房企的『ESG自救』?我的看法很简单——」
他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一阵观众的期待笑声。
「给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办一张五百年的健身卡。你管这叫『治疗』?」
啪。
梁景轩面无表情地切掉了频道,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所以乔珩博士,对您个人而言,这次发现新星的意义是什么?」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是国家广播电台的深度访谈节目。
殷灿言的身体瞬间僵硬。
梁景轩的手指在切换键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最终没有再动。
收音机里,那个清冷的、低沉的,带着某种暗物质般不明吸引力的声线再度响起:
「意义么……」乔珩似乎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它证明了一些曾经以为只是虚妄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说什么?」
「比如……一首歌的隐喻。」乔珩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温柔,「很多年前,我在德国交换的时候,系里有个后来转专业学金融的女孩儿,她唱了一首德语歌,叫 Gold von den Sternen,翻译成中文就是,『来自星星的金子』。」
殷灿言的呼吸停滞了。
她记得那个夜晚,在海德堡的旧礼堂,昏黄的灯光下,她抱着吉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而台下第一排,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物理系男生,眼神比窗外的星空还要亮。
「她说,她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只相信能被量化的数据和能被计算的价值。」收音机里,乔珩的声音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但她唱那首歌的时候,我相信,她心里仍是有那片星空的。」
「……我已经很多年没再听过那首歌了。但找到这颗新星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那段旋律。」
短暂的沉默后,一段清唱,没有任何伴奏,透过电流,缓缓流淌出来。
「Manchmal nachts f??llt Gold von den Sternen…」
(在世界的尽头星星上会洒落金子)
「…wenn du das Gold von den Sternen suchst, musst du allein hinaus in die Gefahr.」
(如果你想找到星星的黄金,就必须独面危险。)
车厢内的氧气仿佛被抽干了。
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像一颗被重新点燃的恒星,在殷灿言早已冰封的记忆宇宙里,轰然炸开。
「Lieben hei??t, manchmal auch loslassen k??nnen.」
(爱有时候意味着放手)
「Lieben hei??t, unter Tr??nen zu sagen: Weit von hier f??llt Gold von den Sternen…」
(爱就意味着含泪也要说:在遥远的地方,会有星星上的金子落下……)
歌声戛然而止。
乔珩似乎有些失神,轻轻说了一句:「抱歉,后面的……记不清了。」
殷灿言却在心里,无声地接上了最后那句。
…allein hinaus in die Welt voll Gefahr.
独自踏上充满荆棘的冒险之路。
她缓缓闭上眼,将眼眶里翻涌的酸涩逼回去。
——他不是记不清了。
——他只是把那句最决绝、最孤独的词,留给了此时此刻宇宙某个角落里的她。
此时此刻,失恋博物馆中,一幅恒星光谱图静悄悄地躺在角落处:
Spectrum of a Star
2 YEAR
SHANGHAI, CHINA
「Sweet, when you were born, this light left this star and traveled through the vastness of interstellar space, the countless dust and the endless nebula. It arrived and visited this world after 26 light-year journey. So did you. Here you met your starlight, and I met you.」 He said.
(看,自你出生那刻起,这束光芒便从这颗恒星出发,穿过浩瀚广漠的星际空间,穿过无数的尘埃和无尽的星云。它花了26年的时问来这人间一趟。你也一样。在这里,你遇见了你的星光,而我遇见了你。)
如果……每一条在地球诞生的生命,都是宇宙大爆炸中离析的星尘——
Yeah…thank you for coming into my light cone.
谢谢你,来到我的光锥里。
「一首德语歌而已,值得你走神这么久?」梁景轩没看她,平视着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殷灿言睁开眼,侧头看向他:「毕竟歌词不错。很适合用来比作风险对冲。」
独面危险,是计算沉默成本;含泪放手,是典型的止损离场。
梁景轩侧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切断的所有情绪,做的所有选择,都像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笑话。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你说得对。」
是该止损离场了。
车子在路口转弯,前方,「民政局」三个鲜红的大字,像一道最终的判决,映入了她的眼帘。
自动门在身后合上,将清冷与安静锁在屋外。
今天,宜结婚。
也宜,开启一场最盛大的清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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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Mi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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