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灿言没有说话。
她只是侧过头,看着窗外。街边的巨型LED屏幕上,原本循环播放的奢侈品广告,被一条紧急插播的「财经午间快讯」所取代。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她无比熟悉的、美艳的脸。
是叶明熙。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Dior白色高定套装,坐在演播室里,接受着主持人的采访。
「……叶小姐。」主持人问,「对于今天上午,恒景集团股价的突然闪崩,以及您……前男友梁景轩先生,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梁景轩的身体,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屏幕上,叶明熙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看法?」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看法。感情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只希望,梁先生他……能顺利渡过这次难关。」
她顿了顿,端起手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庆幸的微笑。
「其实,我今天,更想感谢他。」
「哦?」主持人立刻追问,「感谢什么?」
「感谢他……」叶明熙看着镜头,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当年的不娶之恩。」
「咳——咳咳——」
梁景轩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刚刚喝下去的、那口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冰冷的矿泉水,呛进了他的气管。他弓着背,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而屏幕上,叶明熙的「表演」,还在继续。
「我曾经以为,嫁入豪门,是女孩子最好的归宿。」她的声音平稳,「但现在我才明白,一个女人,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来自于一个男人能给你多少钱,而是来自于……你自己,能创造多少价值。」
她对着镜头,自信地、优雅地,亮出了自己手腕上那块,由她自己的工作室,投资出品的、最新款的智能腕表。
「所以,我很庆幸。如果当年,我真的嫁给了他,或许,我现在,也只是那艘正在沉没的巨轮上,一个抱着爱马仕包,不知所措的、无助的乘客而已。」
「而现在……」她笑了,那笑容,在巨大的LED屏幕上,显得格外耀眼,「我是我自己的救生艇。」
当天下午,医院的VIP病房。
殷灿言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轻轻地,放在了母亲王琴的手边。
王琴已经从昏迷中,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她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但她的眼睛,在看到那抹红色以及那红底照片的瞬间,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彩。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抚摸着那本结婚证的封面,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好……好……」她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般的声音,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微笑。
她看着女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算计」和「期盼」。
只有,纯粹的「满足」。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一直脆弱起伏的绿色曲线,在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刺耳的蜂鸣之后,变成了一条冰冷的、永恒的直线。
消息,像一场病毒,在那个沉闷的午后,迅速地,席卷了整个金融圈和社交网络。
各大财经App的推送标题,惊人地一致:
「恒景太子爷大婚!新娘竟是天才精算师殷灿言!」
新闻配图,是民政局系统里流出的那张、红底的、充满了「法律效力」的结婚照。
梁公馆内。
景佩仪正坐在她那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品着一壶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当助理将这条新闻推送到她面前时,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随即,她将手中那只价值六位数的、明代成化年的斗彩鸡缸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远在南京的「搜神计划」基地里。
乔珩正站在巨大的数据瀑布屏幕前,与同事们讨论着「玄戈号」下一次轨道修正的参数。
直到,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被各种来自全球各地旧同学们的「八卦」信息,震动得发烫。
「不是吧?不是吧?磕了近十年的CP居然BE了?」
「只要我不用社会主义6G,我的CP就是在拉斯维加斯收获了happy ending!」
「……是只有我刚知道她当年没接Pton的offer吗?」
他终于,点开了那条新闻。
他看着那张红底的照片,看着她脸上那抹标准的、他从未见过的「新娘」微笑,看着她身边那个,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气场内的男人。
他没有表情。
周围同事们的讨论声、键盘的敲击声、服务器的嗡鸣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很久之后,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板,脱下白大褂,对身旁的同事,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他独自一人驱着加装过车顶行李架和全地形轮胎的Jeep牧马人,在高速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
最终,停在了那个殷灿言曾经寄存过「光谱图」的失恋博物馆门口。
「我想……为那件展品,补充一段说明。」
馆长将他和那张卡片,独自留在了那个安静的、充满了「哀悼」气息的展厅里。
他站在那幅光谱图前。那上面,记录着一颗来自26光年外的、属于她的星星的「指纹」。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支属于她的、他一直贴身收藏着的、万宝龙星际行者的钢笔。
他拔开笔帽,在卡片上,缓缓地,写下了一段英文。
字迹,清瘦、克制,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被掩饰的、几乎要将纸张划破的颤抖。
「She said, I was the Sternenwanderer and the Herr Schwarzer Schwan she could never truly grasp.」
(她曾说,我曾是星际漫游者,也是她永远无法真正抓住的黑天鹅先生。)
「If... every life born on Earth is stardust separated from the Big Bang...」
(如果……每一条在地球诞生的生命,都是宇宙大爆炸中离析的星尘……)
他写到这里,停了下来。
一滴冰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液体,砸在了卡片上,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胡乱地,用手背抹去眼泪,然后,写下了最后一句。
「Yeah… thank you for coming into my light cone.」
(谢谢你,来到我的光锥里。)
写完,他将笔帽,轻轻地,盖上。
「咔哒」一声,像一颗星星,在宇宙大爆炸中,彻底的,湮灭。
王琴的葬礼,简单而肃穆。
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殷灿言独自一人,走到了那个由黑檀木制成的、冰冷的骨灰盒前。
梁景轩、邬思乔,以及其他所有亲友,都站在她的身后,沉默地,看着她。
她从手包里,拿出了打包好的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支、Dior 999的正红色口红。
第二样,是她与梁景轩的那本、还带着新鲜油墨气息的、红色的结婚证。
第三样,则是一张被她从钱包夹层深处取出的、已经有些泛黄的、与乔珩的那份拉斯维加斯结婚证书的红纸复印件。
在梁景轩和所有亲友震惊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她将装着这三样同样是「红色」的、代表着不同意义的物品的红色礼盒,轻轻地,放入了骨灰盒中,放在了母亲的骨灰之上。
「妈妈……」她俯下身,对着那冰冷的盒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你一生想要的,不过是这抹红色。现在,我把它给你。」
「而我一生想要的另一抹红色,也在这里,一起,陪着你。」
「从今往后,我再无亏欠。」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
脸上,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悲伤或脆弱。
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自由」。
回到车里,她没有理会梁景轩那充满了「困惑」与「探究」的目光。
她只是从手包里,拿出了那张,一直被她珍藏着的、日期就在今天的,来自北京的研讨会入场券。
她缓缓地,将入场券,翻了过来。
背面,用一种充满了「秩序感」的、钢笔手写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关于『合法性』的问题,我很好奇,你的答案是什么。——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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