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北京顾宅仍亮着一盏温黄的灯。
琉璃灯罩下,光晕安静地洒在老木茶几上,仿佛不愿惊扰这座宅子沉稳的脉搏。屋内没有多余的声响,只余一炉清茶在缓缓吐着热气,像是在等什么人,或等一句话落下。
顾时琛换下外套,抬手松了松领口,随意坐入沙发,将手中车钥匙搁在一旁,低声道:“今天在健身房,见到你那位‘祁老师’了。”
他语气温和,不带调侃,倒像是在认真陈述某种观察:“真人比屏幕上更沉静。长得是好看不假,但最难得的,是他那股不急不躁的气场。看似寡言,却不是不好亲近,而是有分寸、有层次……气质干净,眼神也很稳,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不说话,也能被记住的人。”
坐在对面茶几旁的顾时安轻轻一怔,手中那本摊开的书页滑落几行。
她望着哥哥,眼里亮起一点淡淡的光,语气却仍是不动声色:“哥你今天这么多话,挺少见的。”
顾时琛轻笑:“你不是说他是你喜欢的演员吗?我就替你留了心。”他顿了顿,似乎认真回忆了一下,“确实是个值得喜欢的演员。”
顾时安低头,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指尖翻回书页,却没继续读,只是静静地将那一份听来的肯定,藏进心底最柔软的一页。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可那一声“嗯”里,有欢喜,有悸动,还有一点点无声的雀跃——像夜色中悄然盛开的花,藏在书后的句子里,也藏在心跳最深处。
顾时琛换了姿势,半倚在沙发扶手上,端起那杯已微凉的茶,语气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之前还说想去集团的影视部实习?怎么又临时改了?”
茶香轻缓升起,落在他语尾时已带上几分兄长惯有的探问意味。
顾时安却只是静静坐着,指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茶杯沿,神色平静却带着轻微的转向:“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想去一家叫‘未晴工作室’的地方试试。”
“未晴?”顾时琛眉头微挑,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是新成立的吗?”
“也不算太新,”顾时安语气很轻,眼神却落在远处窗帘缝隙之间,“就是没有特别大的名气,但出品了《风起之路》。”
“就是祁祺那部刚拍完的剧?”顾时琛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下,“听说确实挺受业内期待的。你是因为祁祺?”
“不是,”她笑了笑,眸光却带着一丝坦白,“是因为那部剧的原著小说我看了,写得真的很好。我想去那个工作室看看,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思维和细节,把这样一个故事讲得那么打动人。”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作者,想去实习?”顾时琛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审慎,“要真是想认识作者,直接吃顿饭、打个招呼也就够了。”
“不是那样的。”顾时安摇了摇头,神情带着她少见的坚持。
“有些东西,不是见一面、聊几句就能学会的。那些把人物命运写得细腻又深远的感觉,是要靠浸润、靠时间一点一点体会出来的。”
她抬起眼,看向兄长的目光透出罕见的认真:“我想靠自己去靠近那种氛围,哪怕只是做一些杂事,也比站在远处仰望更踏实。”
顾时琛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抿了口茶,没再说什么。
而她继续补上一句,像是给自己的决定加上注脚:“而且我听说,《风起之路》的剧本出来没多久,祁祺就表示愿意接,还推掉了其他几个高商业回报的项目。他愿意为这部剧让出档期,可见他真的很喜欢。”
她低声道:“将来我也想写出那种……能让他读完就点头的剧本。”
屋内静了片刻,窗外的风掀起树影,轻扫在落地窗上。顾时琛看着面前这个坐姿挺直、目光沉静的妹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孩,好像正在悄悄长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没再阻拦,只是轻轻点头。
“既然决定了,就去试吧。”
顾时琛起身,将茶盏轻轻搁回桌上,望着妹妹坚定的眼神,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那我让助理帮你查查这个工作室的联系方式。面试、简历这些你自己来,咱们顾家从不帮人递捷径。”
顾时安点头:“我知道。”
她本就没打算借用任何关系。她想靠的,是自己。
那一夜,北京入秋后的风穿过林木,带着微凉的叶影扫过窗台。书桌上的台灯仍亮着,她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为简历润色最后一行字,眉眼平和,心却因某种靠近的可能性而泛起淡淡的期待。
可她并不知道,那部被她视为“编剧起点”的作品,《风起之路》,它在祁祺心里最初的重量,从来不只是剧本。
他们都以为,是剧本足够好,才换来那个向来谨慎挑选角色的男演员的点头。却不知,那天祁祺收到剧本,是在他的病房中。
他一眼看见作者栏上的名字,整个人仿佛被拉进了另一个时空。
从那一刻起,那份尚未打开的剧本,就已经被他默默放入了“必接”的清单。后来看完文字,他的选择只是变得更笃定,而不是才开始动摇。
他接这部剧,不仅是因为剧本足够好,更是因为,那是她写的。
她写的每一个人物、每一条命运线,对他来说都不再只是纸面上的设定,而是她曾停留过的世界,是她的心声投影。
那部剧让他看到了她的文字,也让他更加确定,想走进她的世界。
只不过,这些——没有人知道。
顾家兄妹各自沉浸在各自的理解中。
他们都错过了这个起点,错过了那份悄然萌发、后来却愈发清晰的心意。
只是命运的路从来不止一条。
有些靠近,也许会绕一圈,但终究——还是会抵达。
未晴工作室一层,上午十点。
前台女孩刚刚泡好一杯咖啡,门口的感应铃响了。
顾时安推门而入,身穿浅驼风衣,黑发低束,语气温和而简洁:“您好,我想投一份实习申请。”
她递出一个浅灰信封,没有过多寒暄,只礼貌点头便转身离去。
前台一愣,低头看那信封上用钢笔写着的字——
“未晴工作室实习申请材料 / 顾时安”
笔迹清隽而稳,像极了旧日信札中某位文气女孩寄出的家书。
她有些好奇,转手送至楼上人事部。
“纸质的?”人事主管翻开信封的那一刻,也微微挑眉。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实习申请都通过邮箱提交,格式整齐、模板统一、甚至很多连自我介绍都由AI代劳。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样一份完整手写的申请了。
纸是质地温润的米白信纸,字迹清晰、结构明朗,没有夸张的修饰,也没有空洞的套话。
正文第一段写着:
“我是顾时安,北京大学文学院在读三年级生。因为喜爱剧作结构与角色心理建构,希望能在贵工作室参与项目早期打磨,哪怕只是资料整理或会议记录,我也愿意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筱洁翻完一整页,又看到后页夹着两张笔记副本,是她对《风起之路》原著的拆解与简析——从主人公弧线、冲突节点、乃至对群像的情绪分布,条理分明,却又不失温度。
“人不错。”她合起信,轻声道,“虽然只是初筛,但这份简历,我要留一下。”
她将那封信放进独立资料夹中,并在电子表上敲下几笔:“顾时安 / 待约初面 / 非常规投递”。
整栋写字楼外阳光温柔,风掠过窗台时,吹起信纸一角。
而这封写在纸上的信,就像顾时安这个人一样,安静却不模糊,低调却无法忽视。
她没有让人帮忙,也没有自带光环,只是以一封实在的信,把自己投进了未来的某个故事里。
未晴工作室会议室外,午后阳光正好,窗台投下斑驳光影。
林蔚然刚结束一通电话,眉心还带着一点疲惫,就看到新审批系统里又多出了两封请假条。
点开一看,名字熟得不能更熟。
“刘奕羲、王瑛子?”
她自言自语地念出声,语调微扬,像是没想到这两位搭档又神同步地申请离开。
她放下手中的钢笔,手肘抵着办公桌,单手支着下巴,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
下一秒,她就拿起内线拨号键,声音懒洋洋的:“瑛子,有空上来一趟,顺便把你那位编剧小姐姐也带上来。”
十分钟后,两人推门而入。
刘奕羲走得很稳,一如既往的沉静端正,王瑛子则站在她身侧,神色带点无奈地嘟囔:“你看吧,被叫上来了。”
林蔚然看着她们两个,没说话,只是抬手举了举那两封打印出来的电子请假单:“你俩是不是把请假当组队活动了?上次组里才忙完一个项目,这不刚喘口气,怎么又同时请了假?而且还不写原因,就一句‘个人安排’?”
“临时有事。”刘奕羲语气温和,倒是王瑛子先耸了耸肩,笑嘻嘻地接话:“我们只是想出门透口气,总不能一直泡在办公室里吧。”
“透口气要写申请?”林蔚然挑眉,“你们这是计划好的吗?要走就一起走,我看最近是谈到什么新项目了,打算撇开公司自己合作?”
王瑛子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林姐你这八卦雷达也太灵了吧?”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向了?”林蔚然语气不紧不慢,眼神却带点探究,“是不是你们打算联手搞个独立工作室,名字我都替你们想好了:‘羲瑛联合’,够不够文艺?”
刘奕羲被她逗笑了,语气比刚才轻了些:“真不是撇开公司,我们只是短暂出去一趟,回来继续写稿。”
林蔚然叹了口气,摆摆手,语气还是带点打趣:“行吧,反正你们俩的请假效率,我早就习惯了。但记得,回来得交两倍的策划草案,不然你们知道后果的。”
“遵命。”王瑛子乖巧敬礼。
刘奕羲轻声补了句:“我们不是不顾团队安排,只是……偶尔也需要一点私人生活。”
林蔚然听到这句,神情微微一顿,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说:“你们是创作者,不是机器。我又不是不知道。”
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只是,记得早点回来。组里离不开你们。”
王瑛子转身前还不忘小声嘀咕:“我怀疑她是怕我们真自己创业。”
林蔚然在后头听得一清二楚,懒洋洋地喊了一句:“你们要是真开工作室,记得请我吃饭,我考虑投点股。”
两人笑着离开办公室,走进走廊洒满光影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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