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假期,让时间忽然变得松软了下来。
回北京的第三天早上,祁祺早早醒了。阳光刚刚落进客厅,窗帘边缘被照得亮亮的,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手边的绿茶,一边用拇指轻轻转着手机,像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间,把脑子里的某个小计划推进一步。
他把日程往前翻了翻,确认了周末那一餐已经敲定,便低头拨了个电话出去,语气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却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我说你托我买的那款包,巴黎的小众品牌,我特地挑了限量色,刚带回来。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祁祺的声音透着笑意,电话那头的舒凯显然刚睡醒,声音还带着点起床气: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说兄弟你最靠谱,你办事我放心。”
“那当然,”祁祺慢条斯理地靠在沙发上,“不过既然记着了,我正好有个事想找你。”
“你明说吧,”舒凯语气立马警惕起来,“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反而不适应。”
“行,那我说了。”祁祺顿了顿,语气看似随意,“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约王瑛子出来一起吃顿饭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紧接着传来舒凯的声音:
“……你请她吃饭干嘛?”
祁祺失笑:“你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怎么还带脑补剧情的?”
“拜托,我好歹也是江湖有据可查的老实人,‘兄弟妻不可欺’这点规矩我懂的好吧。”
舒凯那头“啧”了一声:“你小子最近是太闲了。”
祁祺懒洋洋地接话:“我是正经人,真有事找她。”
“王瑛子是刘奕羲的闺蜜——你也知道的,我现在是‘重点攻坚阶段’,想着先套套近乎,万一能助个攻呢?” 祁祺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补了一句:
“再说了,一般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
“先把女主的闺蜜搞定了,后面就万事无忧了——这叫战略眼光,懂吧?”
这回轮到舒凯爽朗一笑:“哟,还知道铺路了?行啊,这事包在我身上。”
祁祺点点头:“我这次假期不长,最多三四天,你看看是明天还是后天合适,提前定个位置。”
“周日我已经约了小羲单独吃饭,所以这顿最好安排得前头点。”
“明白。”舒凯声音带着点起床后的清爽:“兄弟助攻一出手,必是精品局。”
祁祺笑了一声,心情难得轻松。他靠在沙发里,手机轻轻一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一步,必须下得稳,也要下得好。
挂完电话没多久,舒凯的微信就跟了过来:
【搞定。周六晚上七点,老地方——西三环那家你爱吃的意餐馆,单间我也订了。】
后面还贴心地补了句:
【我刚开口她还犹豫,一听是你请,她立马改口说“那去啊”——哥,做人缘怎么就能好成你这样?】
祁祺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弯得不自觉。指尖轻轻点了下【谢了】。
他当然知道王瑛子性子爽利、眼光挑剔,能这么痛快答应,多少也是给了面子——不,是给了“某人”的面子。
他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像在心里记下一颗小小的筹码。
——看来这顿饭,是时候认真对待一下了。
周六是个好天气。阳光干净,风也温柔,像是特意为某些事准备好的氛围。
城市醒得不急不缓,街道一侧的梧桐叶泛着亮光,连咖啡馆门前的桌椅,都显得格外安静从容。
有些日子,是一开始就带着一点预感的。而今天,就是那种日子。
鹤野影艺空间位于一条老街尽头的拐角,一栋灰白色的两层小楼,外立面种了满墙的爬山虎。不张扬,却在安静中自带某种气场。
这天的展览是关于“城市静止时刻”的专题摄影展,参展摄影师多是国内外独立创作者,作品不多,但极挑眼。
刘奕羲到得不早,展厅已经进来了一些人,但气氛仍旧安静克制,观众三三两两地散在展区之间,仿佛每个人都与某幅作品私下达成了一种默契。
她着装简单,步子轻缓,在人与照片之间来回穿梭,整个人几乎融进了光线和影像的流动里。
她一向喜欢照片。
不是热衷于拍摄本身,而是喜欢那些被镜头捕捉下来的瞬间——它们静静地停在那里,却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旅行时,她更喜欢站在画面里,把一束斜阳、一道剪影或某个沉思的表情交给镜头。而真正让她沉醉的,是之后翻看照片时,那种被情绪撞中的感觉。
刘奕羲站在一幅黑白人像前,沉默良久。照片中是一位坐在石阶上的老妇人,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嘴唇紧抿,眼神倔强又脆弱,仿佛凝住了半生未说的话。
她没听见脚步声,只觉旁边的空气突然多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你也喜欢这一幅?”一道低而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不近不远,却像穿透了空气的质感,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刘奕羲微微一怔,缓缓侧过头去。看到沈之骁站在那里,神情比上次见面时更松弛些,仿佛这座城市本就是他的地盘,而他们的偶遇,只是随时间自然推进的下一幕。他穿着黑色衬衫,套着深灰针织外套,手中拿着展览手册,站姿松散却不失风度,像是画廊里某位常客。
刘奕羲看着他,眼底漾出一丝意外,却又不全是惊讶。她轻轻扬了扬嘴角,像风吹过水面,漾起一圈温柔的波纹:“……我们,又见了。”
沈之骁低声一笑,眉眼间藏着月色未散的从容:“最近,好像总在同一个时空转身。”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轻,“是巧合,也像命题里早就设定好的伏笔。”
他们肩并肩地缓步而行,脚步不急,像在穿过一座静默的时光隧道。
展厅深处是一条半弧形的长廊,墙上悬挂着几幅尺寸不一的人像摄影作品,黑白与冷色彩色交错呈现,灯光极其克制,只做柔光铺陈,恰如其分地衬出每一张照片的呼吸感。
沈之骁在一幅黑白照片前停下。画面里,一位中年女性正站在厨房窗边洗碗,背对镜头,光从窗户倾泻而入,在墙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而她身旁幼小的孩子,也将剪影嵌入母亲的影子之中。
他目光微敛,低声读出旁边的小字:“‘无数次回忆起母亲的背影,却从未正视她背后那道光——它来自厨房,也来自她默默站立一生的地方。’”
刘奕羲站在他身侧,目光静静落在画面上,良久未语。
她开口时声音很轻:“像是每个人记忆中都有的一帧。模糊,却一直都在。”
沈之骁点了点头,侧头看她:“你小时候也常看见这样的背影?”
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眼神不自觉落向下一个作品。
那是一张色彩强烈的画面,一名倒立的舞者悬在剧场幕布前,灯光在他背后炸开一圈圆弧形光晕,整张照片都被一种微妙的静止感包围,仿佛某一瞬的失重。
她凑近说明牌,念出那句注解:“《逆光:献给未能说出口的谢幕》。摄影师写道——‘有些舞姿,从未面对观众,只献给幕帘背后的自己。’”
沈之骁缓缓开口:“我喜欢这一张。克制、孤独,却不悲伤。”
“像很多人都跳过的那支舞。”她轻声说,语调很淡,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感同身受。
空气里忽然沉静下来,只剩光在晃动,仿佛每一幅画面都有自己的心跳。
他们并肩向前看去,像是正走在某个无声剧场中,每停留一刻,情绪便在脑海中轻轻起伏。
有几次,他们在不同的画作前停下,彼此未言,却像能听见对方的目光说话。
刘奕羲偷偷瞥了他几眼,沈之骁看展时的神情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眼神是收敛的,站姿是沉静的,不急不缓地读注释、欣赏光影。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真正的美,是静下来之后还能留在你脑海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一幅作品打动,还是被身边人的安静影响——只是觉得,眼前这条走廊,好像比记忆中的任何展览空间都要长一些,也安静一些。
走出展厅时,天色已微暗,黄昏将整座城市染上一层柔和的橘灰,像是也经过一场静默的显影过程。
他们顺着展馆的石阶走下,脚步不疾不徐,仿佛还沉浸在展览的余韵里。
沈之骁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着笑意,语气轻松地开口:“作家小姐今天赏光同行,我得请顿饭表达谢意。”
她看着他那副半真半玩笑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顿,却仍维持着得体的语气与表情。
“其实这顿饭……应该是我请。”她的语气平静,话语间带着克制而礼貌的分寸,“那天的事谢谢你,而且说好我请吃饭的。”
沈之骁微微一笑,语调不疾不徐:“既然你这么坚持,那这样吧——这次我请,下次你还。”
她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回。
不是推辞,也不是接受,而是把这份情留了一半,又稳稳地递回来。
刘奕羲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嘴角轻不可察地动了动。
心里默默想着:好吧,一顿饭,变成了两顿。
沈之骁看了眼表,随口道:“这里附近有一家意大利餐厅,我以前来展厅时常去,味道很正,也安静。你介意试试?”
意大利餐厅。
刘奕羲的脚步在那一瞬轻微一顿,像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绊了一下。
祁祺的脸忽然浮现在脑海。
她的目光轻轻垂下,只用了半秒就将那片刻心绪收起。
“当然可以。”她抬眼,笑容温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之骁没察觉她的走神,点了点头:“那走吧,就在前面那条街拐角,门口是棵老橄榄树,很好认。”
他们穿过街口的灯光,慢慢走入夜色中。
而那家意大利餐厅的招牌此刻正悄悄亮起——不远处,棕红色的遮阳棚下,橄榄树的枝影正投在门前的石板上,微微摇晃。
此时此刻,餐厅的一个靠窗包间内,祁祺、舒凯与王瑛子刚刚落座。
祁祺拿着水杯,神色懒散地望向窗外,不经意扫了一眼门口方向,像是随意,也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等待。舒凯一边点菜一边说笑,王瑛子翻着菜单,侧脸带着惯有的利落神色。
他们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街角,另两个人正朝着这扇门缓缓走来。
几个名字,几条线,终于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夜晚,于同一个地点,轻轻靠近。
只是谁也不知道,那扇餐厅的木门后,还藏着多少未被说出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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