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 片语与沉光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回笔记本上,下一个角色的转场动机用红笔圈了三遍,墨迹却在视网膜上洇成模糊的光斑。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本该敲下 “商战挫败后的自我重建”,却鬼使神差地打出串乱码,像极了此刻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情绪。

“不过是普通的工作花絮,有什么可介意的?” 她在心里对镜中人说。窗外的梧桐叶掠过玻璃,影子落在她攥紧的手背上,像谁轻轻拍了拍肩膀。

“所以才会点进去啊。” 心底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像被雨水浇透的琴弦,轻轻一拨就发出颤音。

原来有些 “介意” 从来不是暴风骤雨,而是像此刻键盘缝隙里漏进的风,无声无息却冷得真切 ——她不是介意花絮本身,而是他的温柔被拆解成了流量的密码;而她,连“吃醋”的资格都拿不出证据,只能悄悄收起指尖翻起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刘奕羲仍准时出现在片场每个需要她的角落。她对接场务时语气如常温和,递剧本时指尖却刻意退后半寸,偶尔抬头笑一下,说 “这场戏情绪很到位”,眼里却像蒙着层透明的纱。

某次收工后,她抱着文件夹与他擦肩而过,他听见自己叫了声 “奕羲”。她转身时,夕阳正斜斜切过她发梢,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却只淡淡说:“明天雨戏的分镜调整过了。”

他忽然想问点什么,却见她已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剪辑室,脚步轻快得像要躲开什么。

祁祺就是觉得哪里拧着股劲儿。

明明两人站在监视器前讨论镜头时,她的肩线离他不过十厘米,可当他侧头想碰一碰她发顶时,却发现她的目光正精准落在寻像器的十字准星上,像被标尺量过般分毫不差。她会在他 NG 第三次时递来润喉糖,却在他指尖触到糖纸时,手指迅速缩回袖口,仿佛那半秒的触碰是什么需要消毒的程序。

最让他心慌的是她的眼神。从前她看他时,眼底像盛着未化的春雪,会在他讲冷笑话时弯成月牙,会在他演错台词时闪过促狭的光。可现在,她的视线扫过他时,就像导演审视演员的走位 —— 专业、冷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却独独少了那抹能把他拽进人间烟火的柔软。

那是个蝉鸣黏腻的午休,祁祺趁场工们去领盒饭的间隙,将刘奕羲轻轻拽进器材间。金属门合上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半拍,掌心触到她手腕的温度,竟比记忆中凉了几分。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按住门把,挡住她试图后退的半步,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睫毛上。器材间的顶灯忽明忽暗,在她脸上织出明暗交错的网,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平静 —— 那是一种经过反复推敲的温柔,像她改了无数次的剧本结局,完美得无懈可击。

刘奕羲抬头看他,嘴角仍含着惯常的笑意:“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剧本微调罢了。” 她的语气轻得像吹开书页的风,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纽扣,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真的?” 他又问,身体前倾半寸,逼得她不得不仰头看他。她身上飘来若有似无的洗衣液清香,混着器材间的机油味,竟让他想起那些在片场过夜的凌晨 —— 她抱着剧本蜷在折叠椅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而他趁她不注意,用圆珠笔替她把乱翘的发尾轻轻压平。

“嗯。你多心了。” 她答得太快,快得像按了快进键的台词。祁祺望着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太过清晰,清晰得让他心慌 —— 从前她眼里的他总是带着柔光滤镜,像浸在蜂蜜里的月亮,而此刻,那倒影冷得像面刚擦过的镜子,能照见他眉间未褪的戏妆。

祁祺终究没再追问。他太了解她 —— 即便心底海啸翻涌,面上也永远是风平浪静的模样,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像经过剧本校准。

可这分 “克制” 偏偏让他心焦。他怀念她从前会把润喉糖纸折成小船丢进他咖啡杯,会在他卡壳时笑到打鸣,而不是如今这般,用指尖轻轻拂过他袖口,说 “没事” 时语气淡得像杯凉透的茶。

风扇在头顶嗡鸣,他望着她发顶的小卷毛被吹得晃了晃,忽然想起她写过的台词:“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沉默,是我看着你戴好所有礼貌的面具时,我却无法靠近。”

喉间发涩,他别过脸去看墙上的场记板。上面写着 “第 37 场陆绍庭的伪装”,墨迹未干,却像极了此刻的他们 —— 一个在演若无其事,一个在演毫不知情。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祁祺才发现自己攥皱了衣角。蝉鸣刺耳,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跳,头一次对自己向来精准的“分寸感”生出厌意 —— 如果他能像戏里那样冲动一回,也许早就问出了那句反复打转的问题:“你到底在躲什么?”

如果她真的和他吵一架,他或许还能想办法哄哄她;可现在,她连“生气”的权利都收敛得完美无瑕。

这微妙的错位让祁祺在片场频频失常。对戏时,本该脱口而出的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卡在喉间,竟鬼使神差地说成了 “我要让他们...”;走位时,皮鞋尖总在标记点前半寸停住,像踩进了看不见的沼泽。

“卡!” 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祁祺这才发现自己又走错了位,剧本边缘被他捏出深深的指痕。刘奕羲抬头看过来,目光与他相撞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 原来最让他慌乱的不是 NG,是当她用公事公办的眼神看他时,他忽然不知道该用 “演员祁祺” 还是 “祁祺” 的身份,去触碰她眼底的云。

导演以为他太累了,叫他去歇一会儿,制片也贴心地递水、开玩笑缓场。

可只有祁祺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何总在转场间隙突然失速。

他会在对戏时,透过对手演员的肩膀,看见她站在监视器旁与灯光师交谈的侧影;会在走位时,用皮鞋尖丈量与她之间的步数,计算着若此刻伸手,能否触到她被风吹乱的发尾;甚至会在导演喊 “卡” 的瞬间,下意识地望向她的方向,像候鸟寻找迁徙的坐标。

他的心就这样,被她眉梢的褶皱牵扯得七上八下。

那不是能靠健身挥汗排解的烦躁,而是像根细银线,从她眼底的雾色里穿出,绕过他的心脏,在每个对视的瞬间轻轻扯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 “专注力” 可以碎成这样 —— 对戏时会盯着她指尖转笔的弧度出小差,背台词时会被她翻剧本的声音打乱节奏,甚至连打板声都能让他条件反射地望向她,生怕错过她睫毛颤动的细微表情。

这种牵挂深入骨髓,像她写进剧本里的 “隐性伏笔”,平时藏在台词缝隙里,却在某个深夜对稿时突然显影。

此刻片场的大灯亮起,他望着她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总在 NG—— 因为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去触碰她的情绪,想知道她皱眉头是因为剧本还是因为他,想在她咬唇时递上一颗薄荷糖,想在她笑时告诉她 “看到你开心我比你更开心”。

原来喜欢早成了心跳的节拍器,在镜头亮起时,只能把支离破碎的心思,全揉进角色的眼神里。

而刘奕羲这边,何尝不是困在雾里。

她并非不懂娱乐圈的花絮炒作不过是行业常态,那些被镜头放大的 “氛围感” 与网友笔下的 CP 故事,她早已见惯不惊。可偏偏轮到祁祺时,那些配着 “天选荧幕情侣” 标题的动图,却像细针扎进心脏 —— 她介意的不是炒作本身,而是在他光芒万丈的职业生涯里,总有无数个 “看起来很般配” 的瞬间,轻易就模糊了她藏在剧本褶皱里的心事。

她清楚自己无权干涉,毕竟他从未越界半步。

可那些质疑总在深夜改稿时漫上来,像咖啡杯底的残渣,苦涩又清晰。

——“他是真的把我放在心里了吗?”

——“还是这段关系,从头到尾,只有我走得太近了?”

那些疑问始终悬在心底,像未标标点的台词,她终究没敢念出声。

就像她处理生活褶皱的惯常姿态 —— 把情绪叠进袖口,将过往封存在分镜纸背面,连笔尖划过稿纸的力道都经过校准。

她最深的心事,恰似笔下那些沉默的角色弧光:

表面是平静流淌的蒙太奇,每个顿号里都藏着暗涌的潮汐,字缝间的留白里,尽是不敢落款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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