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风声与归途

沈之骁转身时说道,“你们照顾她,有事联系我。”身上烟灰色连帽卫衣的抽绳轻轻晃了晃,洗得发白的牛仔休闲裤随着步伐擦出布料摩擦的轻响。脚下那双做旧款休闲鞋踩过走廊地砖,橡胶鞋底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有卫衣帽子边缘露出的银链尾戒,在转身刹那划过道冷光。

王瑛子盯着电梯门彻底合上,后背才像卸下千斤重担似的靠上门框,指尖的红甲都快掐进掌心了。她慌忙拧开病房门时,雾化仪的白雾扑了满脸,倒像是替她掩去了额角渗出的细汗。

舒凯僵在原地两秒,五指狠狠插进头发里揉了把,发梢翘起的弧度像只炸毛的猫。他望着电梯消失的方向咕哝出声,尾音被走廊穿堂风卷得零碎:"可算给哥们儿把这关糊弄过去了..."

祁祺立在环形光灯下,指尖刚扯正最后一粒衬衫扣,喉结在冷光里划出利落的弧线。摄影师的 "下一组" 话音未落,他已踩进菱形定位框,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衣领轻扯,漫不经心抬眼的刹那,侧影恰好切进斜射的追光里 —— 眉骨的阴影在胶片上凝出冷刃般的弧度,仿佛早用视线丈量好了镜头的每寸移动轨迹。

拍摄齿轮转到第三小时,助理攥着保温杯的手还悬在半空,就见那人已穿过三个布景板,在热带雨林的仿真蕨类里站定。卡其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时,脚踝处若隐若现的旧伤疤痕,正被反光板映得发白。场记板 "咔" 地合上时,有灯光师偷瞄着他始终没沾过座椅的背影嘀咕:"听说上次拍动作戏挂彩他都没喘口气......" 另个递反光板的小弟接话尾音轻得像怕惊了镜头:"去年封刊拍到凌晨三点,他蹲地上啃饭团都在看分镜脚本呢。"

当第七组硬光穿透烟雾打在他汗湿的发梢,所有人都看着那道不知疲倦的身影在镁光灯间切换姿态 —— 就像看着枚上满发条的精密齿轮,在猩红丝绒与金属架构的片场里,把 "拼命三郎" 四个字,用每帧定格的锐利眼神,重新锻造成了刻在胶片上的注脚。

化妆区的镜前灯在骆嘉怡发顶投下光晕,她攥着笔记的指尖将纸页捏出细褶,睫毛却总忍不住顺着睫毛膏的弧度,飘向环形灯里那道移动的身影。

她替造型师递过珍珠袖扣时,指甲在金属扣面上蹭出极淡的月牙痕 —— 往常搭三套配饰要核对两次的流程,今天被她压缩成目光扫过即确认。当祁祺转身时风衣摆带起的风掀乱她笔记纸,她几乎是扑过去按住纸页,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快门响,在喉咙里敲出不成调的节拍。

场务喊 "中场休息" 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昨晚对着行程表画的圈 —— 若能在 19:30 前收完最后一组,摄影棚后门的巷子里,有家他提过一次的咖喱店还亮着灯。

但她没想到的是——

祁祺此刻连一秒钟的停留都不想要。

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赶快拍完,赶快离开,赶快回到她身边。

他一整天未曾稍作歇息,也几乎没碰现场提供的午餐,只在换造型时喝了几口水。助理劝他慢点,他只说了一句:

“赶时间。”

骆嘉怡听见了这两个字,心里微微一动。

她以为这“赶时间”是因为累,也许是想早点放松。

她没想到的是,他是在赶一场自己最牵挂的、根本无法抽身的心事。

祁祺刚换下最后一套拍摄服装,一边走出摄影棚,一边熟练地整理衬衫袖口。

“收工了。”他说完这句话,语气平静,脚步却比平常快了几分。

骆嘉怡也恰好收拾完,因为她也要回剧组,两人便一同上了保姆车。

车门刚一关上,艾伦那头忽然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祁祺转头问。

艾伦盯着手机屏幕几秒,眉头一蹙,把手机递过来。

剧组群里,有人发了条消息——刘老师好像今天发烧去医院了。

祁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

果然,刚一解锁,消息提示正亮着——

【兄弟,你女朋友在医院,瑛子在看着她。你收工了回我,我来接你。】

发件人:舒凯。

祁祺眉心一沉,没多犹豫,直接拨了过去。

车厢内安静,他刻意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那边的舒凯语气倒还算镇定:“现在没大问题了,就是烧太厉害,需要输液观察,医生建议住几天。”

祁祺没再说话,只淡淡回了一句:“把地址发我。”

话音刚落,他已经挂断电话。

下一秒,舒凯那条定位消息跳了进来。

祁祺几乎是同步点开,扫了一眼,立刻对司机说:“请在这边停一下。”

车内气氛安静下来,导航指引着车子在路上疾驰。

行驶至半路,祁祺忽然开口,声线因疲惫而低哑,却仍透着惯常的冷静:

“等下我先下车,之后麻烦您送骆老师回剧组。”

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紧绷的肩线,即刻沉声应下,方向盘在掌心微微收紧。

骆嘉怡指尖微顿,随即猛地转头看向他:"……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线里听不出太多探究意味,更像是带着几分犹豫的试探与真切的关切。

祁祺只垂眸摇了摇头,发梢落着的碎光颤了颤,没再说话。喉结在灯光下轻轻滚动,像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确实累了。

一整天连轴转的高强度拍摄,又恰逢得知刘奕羲住院的消息,他始终提着一口气硬撑着。此刻终于坐定,那股紧绷感骤然松懈,迟来的头痛却如潮水般狠狠压了上来。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指节不自觉攥得发紧,后背靠着座椅缓缓仰起头,长睫垂下时彻底闭上了眼。

他终究没再开口。

车厢里只余引擎的低吟与路面的细微震颤,骆嘉怡敛声未语,将满腹疑窦悄然压进心底。

祁祺从来不是轻易流露情绪的人,但此刻,他的沉默与周身的紧绷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 那是掩在平静表象下的深切担忧,是强压着翻涌心绪的克制,更是将自己彻底沉入封闭状态的无声宣告。

这让她有些不安。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声和路面的轻微震动,骆嘉怡没有再开口,只将疑问压在心里。

她望着他倚在座椅上的侧脸轮廓,忽然读懂了一个真相:

能让祁祺卸下所有防备流露出这般疲态的,绝非寻常琐事;

能让他在连轴转的高压下仍硬撑着奔赴而去的人,必定是心底极重的存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弧度时,车速终于随着方向盘的轻转缓缓收了下来,溅起的夜露在车灯下划出半圈银白的弧光。

车载导航声音忽然柔缓响起:"前方百米处,目的地便在右侧街角了。"

祁祺缓缓睁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真皮座椅的纹路 —— 他竟记不清上一次为谁的病痛如此惶惶难安。或许从未有过这般失序的时刻。

恰在此时,车身轻晃着稳稳停定。他未待司机绕至车门,便径直推开车门,夜风卷着银杏叶擦过肩线,将他周身的沉郁都凝成了无声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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