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重获自由,娄华姝堵在心口处,那经久不散的浊气也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
正欲抬步往杏花林深处而去,背后却横生一声熟悉的呼唤。
“公主,您慢些,奴婢陪着您一块儿去。”
是催梅的声音,定是母后叫她跟上来,好看着自己,能随时再回到那令人窒闷的宴席。
她才不要回去。
听着催梅紧随其后的呼唤,娄华姝非但没有慢下步子,反倒脚下速度更快了些。望着这错综复杂的宫道,她眼睛一转,轻巧地拐进了催梅不熟悉的小路,大摇大摆地自行离去了。
“公主?!”
皇宫偌大,这处亦是催梅不常来往的地方,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娄华姝妍丽衣角轻动,一点点消失在相互掩映的花枝中。
只留她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跺跺脚。
这可如何同皇后娘娘交代?
*
娄华姝在杏花枝间快步穿梭而行,还不忘时时回头,瞧瞧催梅有没有追上来。
微风擦过耳畔,似是还有花瓣带过,留下丝丝浅淡清香,步子越快,她便越发沉浸在甩开了被人时时看管的喜悦里,只是下一瞬......
“砰!”
额头和不知什么硬物相撞的声音响起,娄华姝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撞得有些双眼发晕的头,好半晌没能缓过劲儿来。
疼,好疼。
她太过注意身后催梅的动静,反而忽视了身前,现下狠狠撞的这一下,将方才催梅为她仔细簪好的珠钗都撞歪了去。
但和她头上痛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男子的闷哼声。
似乎她撞到的不是树之类的坚硬物什,她撞到的是个人,并且那人还被她撞得不轻。
还未抬头,娄华姝被骄纵惯了的公主脾气便先一步上来了,她秀气的眉头蹙起,嗔怪道:“何人竟敢在此......!”
本是想看清到底是谁这般大胆,敢挡她的路,不想这一抬眼,却是让她噤了声。
眼前之人生就一副气质出尘的玉容模样,眉如墨染,眸似点漆,通身云纹式样的茶白锦衣,将他衬得如温润潺潺的春水一般。
适时清风吹过,有鸟雀扑扇着翅膀掠过杏花梢头,惊起娇嫩柔软的花瓣簌簌落下,拂过二人眼前,霎时空气中皆被清新的杏花香气盈满。
那男子见是她,几不可察地稍蹙了下眉头,很快便隐没在那淡然的面容上。而后稍稍颔首,薄唇轻启,向她见了个礼:“公主妆安。”
“免礼。”
娄华姝将略显失态的惊艳之色收敛了起来,只是再出声,嗓音都自觉降低了几许,唯恐唐突了眼前之人。
好似她声音再大些,便会惹得这谪仙般的人,下一瞬便翩然离去一般。
却浑然不觉,两人方才相撞之时,自己簪在发髻上的一颗玉珠,被这男子身上的衣带所勾缠,而同他细细密密的牵连在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东瑾本是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之时,便不紧不慢地回了头,但不妨来人步子太快,不等他避让开些许,他们便已经撞在了一处。
这一回头,才发觉是天家被宠坏了的那个小公主。
贵胄天潢,堆金砌玉,难免娇惯出她一身坏脾气,他心知眼前人并非什么善罢甘休的主,不欲同她多做纠缠,聊表歉意后,便想就此离去。
不想,却直接被娄华姝展臂拦下。东瑾脚下一顿,不明就里地垂眸望去。
只见她展颜一笑,全然不似方才被触了霉头的小性模样,眼睛亦是在透过花枝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晶亮:“你识得本宫?”
她此话一出,这次愣住的反倒换做了东瑾。
他沉默片刻,只说:“公主金尊玉贵,自是久有耳闻。”
只是这样吗?
闻言,娄华姝不免失落,瞧着他方才听到那话愣住的反应,她还以为他们二人此前相识。
可惜是她多想了,但也理当如此。
毕竟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也不曾在脑海中寻到半分眼前人的影子。
不过没关系,总归从今往后,他们便认识了。
“你是谁家的公子?”娄华姝来了兴致,瞧着他衣着不凡,便主动和他搭起话来,“怎么往常好似不曾见过你?”
她本是想多说几句,能与他认识一下,却不知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好似她越说,眼前这人的面色就越发不好看起来。
“病体残躯,不敢搅扰公主清净。”
病?
娄华姝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他虽是瞧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方才那实打实的一撞,感觉这人康健的很,怎会是带病之人?
不等她多问出几句,便先一步听到了催梅着急中隐隐带着哭腔的呼唤:“公主,你让奴婢好找!”
催梅单是找她便折腾了好一阵子,眼下寻到了人,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论说什么都得将她拖回宴上。
这一走到娄华姝跟前,看到了她已然缭乱的发髻,催梅更是两眼一黑:“公主......!”
正想抬手帮她重整仪容,却被拂开了手。
催梅:“?”
想到自己发髻都已被撞得松散,娄华姝不由摁住催梅蠢蠢欲动的手,眼波流转间,便定在了东瑾身上。
她比之花瓣还娇嫩的唇,笑意抿得更深:“本宫的发髻既是因你而乱的,便也由你来替我重新整理罢?
她话说得倒是轻巧,可东瑾是个男子,哪里会有替女儿家打理发髻的能耐?
他袍角下的手一顿,看向娄华姝身边的陪侍婢女。但催梅侍候公主那么多年,自是公主抬抬手,或是随便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眼下公主分明是存了逗弄他的心思,她哪里还敢多嘴插手,见那男子略有求助的目光看来,催梅也只好默默望天,不作回应。
东瑾:“......”
“在下不才,对女子的梳妆之法不甚精通,还望公主见谅。”
当然,即便是他知悉这些女子的梳妆打扮之事,也并不想和眼前人有过多的牵扯。
但娄华姝却对他表现出的疏离毫不在意,听了东瑾这话,还颇有几分窃喜。
对女儿家的钗环之事不甚了解......
是不是也说明,他兴许尚未娶妻,没有家室?
她嘴角愈发扬起,步步紧逼,话间无辜且为难道:“方才向我道歉时,说得还那般言真意切,怎的现下只是让你替本宫挽发便百般推拒了?”
“若想本宫见谅,还得是看公子你了不是?”
萦绕在鼻尖的花香愈发馥郁了起来,丝丝缕缕地冲击着东瑾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不知是花枝间的香气,还是眼前女子身上的香气。
“公主需得回去赴宴了,还请公子快些。”催梅帮腔道。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再推辞,倒显得他不识大体,失了礼节。
东瑾闭了闭眼,像是认命一般,妥协道:“公主既然不介意,那便庶臣失礼。”
玉白的指节向上,和她浓墨般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她的墨发柔顺得如上好的缎子一般,在他手中乖巧听话地任他随意摆弄,倒是和她本人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眸子满意得眯起,像是得到自己所求而餍足的小猫。
与方才那恨不能直接将身子贴上来的罗锐不同,这男子委实正经纯情,握着娄华姝的头发,便像握着烫手山芋一般,既不敢重了又不敢轻了,自指尖便传出一种克制与内敛的态度。
没多久,他慢慢停了手时,娄华姝才后知后觉地捋了捋垂在身前的青丝,莞尔道:“多谢。”
男子似是隐隐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得以脱身而去。
一转头,却又被蓦然伸高的一节雪白皓腕拦住了去路。而后便有一缕杏花清香,不容拒绝地窜入他的鼻尖,和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她无甚分别。
若非他停下来得及时,怕是就要这么再撞上一回。
杏花枝因着娄华姝折下的力道,而有几片花瓣徐徐掉落,落在东瑾的前襟、臂弯上,悄然间流转出丝暧昧气息。
几次三番被拦下,东瑾向来淡然的脸上,也难免带了几分被戏耍了的薄怒。只是她却眼神狡黠地望来,话语间也似是在强忍笑意:“你颊侧这枝杏花开得极美,本宫折来送予母后正正好。”
东瑾:“......”
初时他只觉现下的她,比之往昔难缠了不少,可在她的身影终于一点点消失在他眼前时,手上那抹如何也消散不去的余香,才提醒了他,他们二人方才到底有多逾矩。
这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该做出来的事......
*
到底这一遭耽搁了大半时间,重回到宴席上时,皇后已隐有不虞之色,好在娄华姝手中还有那支漂亮的杏花可以交差。
只是,她出去溜了这么一大圈回来,为的就是躲开那让她不堪其扰的罗锐。一回来却发现他还好端端地坐在原位,没有半点离去的迹象。
这可真是奇了。
连素来好脾气的皇后,都会因她冷落了罗锐好半晌而面色不甚好看,这性情易怒暴躁的罗锐能甘愿一直等着她,等到现在?
好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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