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时,丫鬟刚从大厨房提了食盒回来,红药正在摆桌,一见世子爷进来,脸色一喜,就要去书房通报,却被顾谨元给拦了下来。
“在小书房呢?”他低声问道。
红药忙点了点头。
顾谨元一个人进去了。
留下小厮清风,上前帮着摆桌,一边低声道:“红药姐姐,我跟红芍姐姐说好了,今儿要把世子爷劝过来,可是要给我好处的,你看她不在,你给我也行呀。”
红药听得纳闷,这一大早的,红芍跟着少夫人去请安,也不知出了何事,少夫人脸色不虞的回来,就一头栽进小书房练字,到现在还没出来,扔了两个丫鬟给自己,也不说是什么意思,自个就心急火燎地叫了几个婆子出去,到现在还不回来,又来一个清风讨东西。
清风见她神色不解,忙三言两语解释了。
红药听的一愣一愣的,到最后也是高兴,便从荷包里摸了一两银子出来,给清风道:“这个给你,是我和红芍私下给的,若少夫人此番心情好了,赏我的东西,到时候也一并给你。”
“哎哟,这倒不用,有这一两银子就够了。”清风倒也不指望把世子爷‘卖’个多好的价钱,见好就收,也是人情往来的缘故。
见他识趣,红药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过几日做夏衣,我帮你多裁身衣裳吧,你整日跟着世子爷在外面奔波,也是辛苦。”
“这个倒好,只是麻烦姐姐了,听说满院子姐姐的手是最巧的,连少夫人的衣裳都是姐姐做的,这回我也算沾世子爷的光了。”
清风说的讨巧,红芍听得也高兴,自是一片和气。
倒是此时侧间的小书房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谨元掀了帘子进来,一眼就瞧见扶在书案上抄写什么的身影,靠近了一瞧,像是一卷佛经。
“抄这个做什么?”他忍不住好奇道。
谢明姝被吓了一跳,方才察觉有人进来时,以为是红药,便没有在意,不料却是顾谨元。
“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你那表妹带的食盒,你没吃饱不成?”她没好气道。
顾谨元闻言倒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这话说的,我还不能知道不成?”
“倒不是这个意思。”顾谨元想到之前清风所言,故而笑道,“你看到了?所以才让红芍去封了紫藤苑东边的小道。”
“是又如何,我这是怕旁人看到了笑话,早起去请安时,母亲还让我顾及几分名声呢,我哪敢不听?只好委屈你那心爱的表妹了。”
谢明姝一阵夹枪带棒的话,说的顾谨元立时沉默不语,倒不是心疼谁的缘故,只是想到这些天,自己因柳巷的事心生魔障,也是气量小了,连眼前人找娘家二哥办事,都想不通畅的缘故,躲了几天,倒是连累人又是听训又是听闲话的,不免心生愧疚,也羞于解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他不说,谢明姝难免误会,便冷着脸道:“若是心疼,你不如去紫藤苑安慰安慰,来我这儿做甚,索性连母亲送的两个丫鬟也一并带走,省的在我这儿碍眼。”说罢叫了一声红药。
外面红药正和清风说着闲话呢,听到动静,忙打了帘子进来。
“少夫人。”
“那两个丫鬟呢?”
“哪两个?”红药没想起来。
“就是才请安带回来的那两个。”谢明姝不耐烦道。
红药倒是‘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少夫人是说她俩呢,我让那两人在后边找个屋子休息,等回头红芍姐姐回来,商量怎么安排她们做事呢。”
“不用安排了,让她们过来,跟世子爷去,爱做什么做什么,还省了一番功夫。”谢明姝说罢掷了手中的笔,撇开脸,看向了窗外。
“这…”
红药没敢应声,转而瞧了一旁的世子爷一眼,后者朝她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
她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好好的,说这些气话做什么,前几日是我不对,我跟你道个不是,可好?”顾谨元缓步走到人跟前,一手搭肩,低头哄道。
谢明姝随即抬头,看着他,“哪里错了?”
她倒是要问个清楚,不能让人轻易糊弄过去。
瞧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顾谨元只能如实回道:“不该躲着不理你。”
“为什么躲着我?是为我找二哥帮忙去查柳巷的事,你觉得我信不过你,生气了?”想来想去,她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这些日子谢明姝也在自省,柳巷的事,是自己处理不周了,那里的疫病固然是一件着急的事,可除自己以外,旁人并不知晓,她没有第一时间跟顾谨元坦白此事,已然失了先机,又怕人生疑,才会找二哥帮忙。
可顾谨元还是知道了。
“那天谨安来告诉我,在柳巷见了二哥身边的小厮长安,就在闹事不远处,还是他报的案,说有人聚众滋事,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屋子里得病的人都被撕扯出来,这才让人瞧出疫病的端倪,我当时就在想,只怕此事还有你的份儿,果然查到你一直都在派人盯着柳巷,只是不知,你是担心我,还是不放心我呢?”顾谨元说到这儿,倒是一声苦笑。
他那时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觉得失落,乃至茫然。
谢明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索性直言,“若计较起来,应该…都有吧,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柳巷出现疫病的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想跟你说,你整日忙着吏部的事,又管不到这些,三弟倒是管的着,可他也是早出晚归的人,我总不能去堵他的门吧,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正好那天回永安侯府见着二哥,我便将事情跟他说了,加上有承恩侯府掺杂在里头,二哥让交给他来办,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没跟你说罢了,我想着虽然是大事,可跟镇国公府没什么干系,闹起来不就都知道了,不过迟一两天的功夫,谁知你就不理我了。”
说起来她还觉得委屈呢。
都道眼前人世家公子,风度翩翩,怎么老是喜欢跟自己小气呢?上辈子好像也有过几次,只是时间太长,她都记不大清了。
顾谨元此时也是懊恼,忙赔罪道:“是我错了,你别气,我给你赔个不是,要打要骂任你了,如何?”
谢明姝闻言倒是白了他一眼,“谁稀罕打你,我还嫌手疼呢。”
“你若觉得不便,可以让红芍她们动手。”
“算了吧,你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她们俩今儿敢动手,明儿就得赶出去睡大街,我身边可就这么两个伶俐的丫鬟,你还是给我留着吧。”
她这么说着,脸上的神色却好了不少。
顾谨元趁机又说了几句软话,才将人慢慢哄好。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功夫,外面的饭菜早就凉了,好在红芍几人注意着,及时热了一遍,待谢明姝和顾谨元出来时,正好可用。
两人边落座,又说起白芊芊和楚氏送来的那两个丫鬟的事。
近来吏部多事,顾谨元本就分身乏术,又有几分心思在谢明姝身上,倒对通房丫鬟什么的没什么想法,只道:“既然母亲给了你,说是来伺候,那就先当丫鬟用着吧,我跟前向来是不用丫鬟的,有清风他们几个跟着就够了。”
“那白姑娘那儿呢?”谢明姝又道。
提及白芊芊,顾谨元到底没有像打发丫鬟一般那么随意,而是沉吟片刻,才道:“就按一般亲戚对待就是了,至于从紫藤苑到书房的小径,回头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封道是我的意思,免得再传什么闲话。”
说话间,桌上的饭菜都已妥当,红药呈了两碗饭来,放在两人跟前,又替少夫人舀了碗素来爱喝的鱼汤。
谢明姝接过先喝了一口,鲜美如初,瞬间心情好上不少,随即接话道:“那倒不用,那条小道本来就不合规矩,封了就封了,谁问起来都不妨事,我自然是敢作敢当的。”
说到这儿,她倒想起了另一件事,“我见白姑娘去找你时,手里拿着食盒,听说她厨艺很好,时常亲自下厨给老夫人做些糕点吃食,颐安堂上下可都是称赞不已的,你觉得呢?”
顾谨元刚夹了一块鸭肉到碗中,闻言只摇头道:“没吃,不知道。”
“怎么不用些呢?”
“芊芊虽不是府里的姑娘,到底也算娇客,又不是厨娘,实在不必如此,祖母那边她要尽一尽孝心也就罢了,送到书房来却是不合规矩的,容易惹人闲话。”顾谨元说罢尝了一口鸭肉,觉得味道尚好。
瞧他如此,谢明姝也忍不住去夹了一块,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能让心爱的人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不是很好吗?”
“是不错,不过总得名正言顺才好,如今并不合适,让人知道了,也有损她姑娘家的清誉。”顾谨元这般解释道。
谢明姝听着倒有些明悟,显然,府里无论是婆婆楚氏还是颐安堂那边,都是拿白芊芊当做顾谨元的妾室打算的,根本没有顾及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什么身份都不是,却安置到离梦溪斋最近的紫藤苑住着,会有损人闺誉的事,若是不成,她又该如何自处?
此事恐怕也只有顾谨元会在意一二了。
她是从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一来旁人微词,架不住白芊芊本人愿意如此,二来所有的人都在顺水推舟,包括上辈子的谢明姝亦是如此,只是谁都没想到两人会有和离的心思,后来顾谨元执意娶白芊芊为妻时,楚氏和老夫人却是悔之晚矣。
不过即使是上辈子撮合两人,谢明姝只是安排着多见几面,因有她在其中转圜,倒也没多少闲言碎语,不似如今,没人牵线搭桥,私下见面,便不大妥当了。
“你说的倒也有理。”
她浅浅一笑,将此事丢开,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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