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顾瑾元离京的日子，这天一早，天色微亮之际，明月居渐渐有了动静。
红芍和红药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伺候着，端盆捧盂的小丫鬟们进进出出。
内室，谢明姝正对镜梳妆，身后的架子边上，顾瑾元自顾自穿着衣裳，半道好似想起什么，便道:“此次出门，我带清风即可，墨盒留在府中，你若外面有事，让他去办会方便些。”
谢明姝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一天到晚待在府里，你不在，我也懒得出门，倒是你在外面，只有清风一个小厮跟着伺候，别说我了，母亲只怕也不放心。”
“没事，还有其他随从护卫，此次河间巡查，六部和御史台的同僚都在一块儿，伺候的人多了也打眼不是。”顾瑾元并不在意这些。
谢明姝打量他两眼，才道：“你是镇国公世子，多点人伺候是应该的，母亲素日常说你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且看外面哪家公侯之家的公子，出门不是七八个跟着的，你却只有清风和墨盒，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镇国公府没落到几个小厮都给世子配不齐呢。”
这些都是素日楚氏常挂在嘴边的话，她听得多了，也学了些拿来打趣。
每到这个时候，顾瑾元总是笑而不语。
如此，谢明姝又不免细瞧了他两眼。
“看什么？”顾瑾元纳罕。
谢明姝抿着笑，回头继续梳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脾气，真不像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子爷，说来你我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见你发过一次脾气。”
“这不挺好的嘛，难道你希望我发脾气？”
“倒也不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红药在外面备好早膳，进来请人。
顾瑾元这会儿已穿戴齐整，看了谢明姝一眼，后者起身，两人一块儿去外厅用完早饭，又一道出门。
行李是一早就备好的，由小厮清风拿着。
两人先去凝晖堂拜别楚氏，恰好顾沐娥也在，她近来规矩学的差不多了，不日就要进宫参选。
这一下要走一对儿女，楚氏自然是不舍的，不过也知道正事要紧，只是嘱咐顾瑾元在外小心身子，平安回来之类的话，顾瑾元连连称是。
谢明姝则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告别，身旁的顾沐娥见状已有泪意，转眼却见二嫂一脸淡然的样子，心头不免有些别扭，出声问道：“二嫂，二哥要出门，你都···没不舍吗？”
她其实是想说难过的，但一想二哥是出门去办事，又不是不回来，用‘难过’来形容倒不怎么合适。
谢明姝摇了摇头，只道：“过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顾沐娥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可还不待多说什么，那边母子俩已叙完话，顾瑾元还要去城门口与同僚汇合，也不好耽搁，便告辞了。
从凝晖堂出来，两人又去前院书房见镇国公，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转眼间，谢明姝将人送到门口，替他理了理衣领处的褶皱，并道:“真不用我送你出城？”
“不必了，又去不了多久，你在家等我回来就是了。”
“好吧。”谢明姝瘪了瘪嘴，既然顾瑾元都这么说了，她才不想累这一趟。
“那我走了。”
“你走吧。”
顾瑾元看着眼前人，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随即趁谢明姝没反应过来前，将人拥入怀中，“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放了手，转身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清风紧随其后，除了马夫外，这次出行还带了两个侍卫，只见马夫手里的鞭子一甩，听得一声嘶鸣，马车原地掉了个头，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谢明姝就这么目送着，不知为何，先前还没觉得什么，如今身旁空无一人，她又想起在凝晖院时顾沐娥问的那句话。
不舍吗？
方才还没有，如今…她倒觉得有了。
“少夫人，少夫人…”许是见她愣愣地半天不动，红芍上前唤了两声。
谢明姝回过神来，一脸茫然，“怎么了？”
“马车走远了，少夫人，咱们回去吧。”红芍低声劝道。
她也看出来了，自家少夫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别扭着呢！
“走吧。”
谢明姝带着红芍往回走，行至一半，凝晖院的画屏追了上来，言婆婆楚氏有请。
“出什么事了？”她好奇一问。
画屏做了个请的手势，回道：“奴婢也不知，二少夫人放心，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找自己做什么？谢明姝有些纳闷，又转身往凝晖院走去。
到凝晖院时，顾沐娥已经离开了。这些日子她每日一早来凝晖院请安后，就得去秋爽斋学规矩，如今虽规矩学的不差，可选秀在即，自己一个人坐不住，倒挺爱往秋爽斋跑。
楚氏这会儿叫谢明姝来，也正是为了顾沐娥选秀的事。
秋爽斋内。
顾沐娥一个人坐在一侧的位置，整个人都恹恹的，连顾筠兰故意的挑衅之语都没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白眼。
顾筠兰便和一旁的赵盼柔嘀咕起来，“她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赵盼柔这些日子住在府里，心里倒有几分计较，“或许是二表哥今儿要离京，沐娥表妹有些不舍吧。”
“这有什么不舍的，不过去两三个月，听我爹说这次巡查是陛下钦定的，相当于在陛下面前挂了名号，要是事情办好了，以后的仕途都会顺畅不少，这么好的事，合该高兴才对，愁什么呢！”顾筠兰说完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在她看来，大房的二堂哥都是镇国公世子了，好好在家里待着等日后袭爵难道不好吗？非要科举入仕，进六部履职，搏个能干有本事的虚名，搞得爹爹成天在家找哥哥的不痛快，也不想想哥哥就是读书读得再有出息，一甲出身起步不过七品小官，怎么可能比得上镇国公这样的一等爵位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们三房的出身不行。
“话不是这么说的，二表哥这次是远行，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表妹担心兄长，也是常情呀！”赵盼柔偏着头，温和地笑道。
她素来是个安分懂事的性子，在镇国公府住着，谁也不得罪，顾筠兰和她这会儿有些话不投机，也不多言。
恰好此时，宋嬷嬷出来了。
三人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宋嬷嬷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很满意她们的礼，抬手示意她们坐下，开口便道：“今儿先不学规矩…”
只听了个开口，顾沐娥三人就有些坐不住，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问道：“不学规矩要做什么？”
宋嬷嬷被打断话，也不恼，脸上的笑意不减，回道：“过几日姑娘们就要进宫参选，昨日国公夫人找我，让我抽空给三位姑娘讲讲宫里的事，免得一进宫门，两眼一抹黑，要是犯了什么忌讳得罪贵人，那就麻烦了。”
听这么一说，顾筠兰和赵盼柔都看向了对面的顾沐娥，后者起先有些惊讶，当得知是母亲的意思，又不免昂首挺胸起来。
看吧，母亲行事素来都是很周到的。
顾筠兰见状收回视线，压下心里泛起的丝丝酸意，专心听宋嬷嬷说话。
“既是进宫选秀，自然得先从当今皇上说起…”
“又说皇后娘娘…”
“最后是几位王爷…”
宫里人多，除了皇上，三宫六院排得上号的嫔妃有三四十人，有生育的、近来得宠的、位分高的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个，都是寻常秀女轻易得罪不起的。
当然，顾沐娥几人背靠镇国公府这棵“大树”，在宫里比之大部分人还是吃得开的。
不过她们也不敢不用心听，毕竟关乎自己的前途以及终生幸福，谁不想嫁个身份尊贵的如意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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