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快痛死了。
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没有试过这么痛，这么痛。比她第一次炼化喉骨开口说话，第一次化形还要痛。她觉得她可能要死了。
我死了，染大人怎么办呢？没有我给帮他捉虫，浇水，他会难过的……
很久很久以前，袅袅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鸟。它出壳时体弱，被兄弟姐妹们挤出窝，差点没被摔死。然而它运气好，掉到了它的救命恩人头上——染。
也许是看它可怜，也许是觉得有缘，袅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总之，她被染大人点化，从此开了灵智，变成了一只小鸟妖。
在袅袅眼中，染大人是神仙。他不用吃谷米，不用喝水，顶多坐在地上晒太阳，或看云卷云舒，或看蚂蚁搬家。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袅袅不见他哭也不见他笑。
袅袅很喜欢看着他，哪怕他只是在发呆。但是袅袅又不敢靠近他，他好像天生就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应该有任何东西靠近他，打扰他。
“啾。”袅袅想跟他说话。
染的眼睛动了，那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袅袅，神情有丝淡淡的不解。
袅袅害羞了，她把头塞进自己的翅膀下。羞答答。
空气安静了一会，染伸手把小鸟儿托在掌心，认真地打量了一会。
袅袅悄悄伸出头偷瞄几眼，孺慕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你以后叫袅袅吧。”染说：“既然我点化了你，至少也要教会你如何修炼化形，懂道德廉义。”
……
…………
袅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死，翅膀上的伤还痊愈了，除了没什么力气有点虚弱以外，和平时别无二致。她惊奇地左看看又看看，除了羽毛还没长出来，秃秃的有点丑，其他地方一点伤也没有啦！
噢！赞美染大人！我就知道染大人不会让我死的！
袅袅欢快地转了两圈，昂首高歌了一曲赞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老巢——她自己的小窝里。
这个小窝她从小待到大，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除了她，只有染大人知道。果然！是染大人救了她。
染大人去哪了？
袅袅展翅朝两名人类的茅草屋飞去，约莫飞了两炷香时间，才看到了茅草屋。
“啾啾啾！”
沿途的小鸟们看到她，叽叽喳喳地传递消息。
“人类走了，人类走了。”
“太阳出来就走了。”
“没有带行李。”
“啾啾！”他们往哪里走了？
“西边！西边！”
“啾啾！啾！”染大人呢？
“没看见，没看见。”一只长眉喜鹊说道：“染大人牵着一条黑狗走了。”
袅袅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跟去看看两个人类干什么。
这可不是因为我关心他们，而是染大人给我的任务，我要看好他们！
袅袅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一路向西，不多时就看到主仆二人的身影。此时两人已经出山，不远处就是人类的村庄了。
说来可笑。袅袅虽然是一只活了三百年的鸟，但是几乎没有出过山，更没有去过人类的居住地，原因是在她还小的时候，曾经被人类小孩追着用石头扔，差点被砸到掉下来，从此对人类便产生了心理阴影，看到熊孩子更是绕着飞。
别怕！袅袅！
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大鸟了，不会再害怕区区的人类了！
给自己加油打气后，她悄悄缀在主仆两人身后，跟着进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地方。气派的牌匾上雕刻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宝兰观。
文盲袅袅自然看不懂文字，只是觉得这建筑跟其他人类的房子有些不太一样，出于好奇，她停在一棵树枝上，机灵的小眼睛注视着谢楷跟穿着道袍的人类寒暄，然后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玉来，请那人类端详。
袅袅一眼便看出，那块玉沾染上了水鬼的怨气，正在侵蚀持玉人的手指。
傻子！这玩意太晦气了，快埋了吧！袅袅没忍住自己的本能，发出“啾啾”两声。
那名道士似有所觉，抬头朝树上看了一眼。
袅袅虽然知道没人能看出来她是只妖怪，但是还是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仿佛一只真正的没灵智的小鸟。
屋内，谢楷把昨晚的事情转述了一遍：“……第二天醒来，就发现玉变成了黑色。慈光道长，这玉还能恢复原状吗？”
慈光笑了笑，“谢公子三日后来取便是。”
谢楷惊喜道：“谢谢慈光道长。”吩咐四喜捐了香火宝烛钱，便行礼告辞离去。
袅袅看见两人要走，刚想追上去，却突然发现一道金光朝自己飞来，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被那道士抓在手中。
……！！！！
救命啊！救命啊！染大人救命！
袅袅吓得瑟瑟发抖，口吐人言：“饶命啊，饶命啊，神仙饶命。”
“小小鸟妖，竟敢害人，还胆大包天跑到我观中，是欺我人族无人了么？”道士一脸严肃。
“神仙误会，神仙误会，我没害人，我冤枉！”袅袅心中暗骂倒霉，她果然就不应该出山，一出山就倒霉！不是碰到熊孩子就是碰到道士！
慈光脸上无悲无喜，“你身上有缕缕黑气，与这块玉上的污秽之气同出一辙，还能如何狡辩？”
袅袅委屈极了，“神仙，这不是我的，是那老水鬼的，昨夜我为了保护那两人，和水鬼打了一架，不小心沾惹上的。”
慈光的眉头松动了一下，手掌松动两分。
慈光沉思两秒，问道：“既然非你所为，为何又鬼鬼祟祟跟踪两人？”
谁？谁鬼鬼祟祟？
袅袅努力装乖，“哎呀……！我是怕那两个人类死了，暗中保护他们。我是个好妖。”
慈光结合谢楷所言，知晓昨夜确实有人出手保护，心里已信了鸟妖八成，手又松动了许多。
袅袅又是一叠声“神仙饶命”，极尽卖乖之所能。
“你为何要保护他们？”
当今世道，鬼神为传说，妖道衰落已久，人不见仙，仙不见人，妖修成精更是难上加难，难得有成精的，也是不问世事，不与人结缘，因此慈光才有此疑问。
袅袅心说我也不想啊，可是不能把染大人供出来，这个道士实力不详，但竟然能把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住，想必修为非常强大，万一把染大人拖累了怎么办？
袅袅满嘴跑火车，“那两个人救过我，我是来报恩的，毕竟我是个好妖嘛。”
慈光点点头，“看来你这小妖倒还懂些道理，既然如此，是我错怪你了。你好好修行，多做好事，必能早日修得正果。那水鬼是什么来历，你细细与我说来。”
慈光手掌打开，袅袅规规矩矩地待在道士的手上，倒也不飞走，她脆生生道：“那水鬼冤死在山溪里有三十来年，至于它生前何人，发生何事，我是一概不知的，只知它害了不少进山的人，欲抓替死鬼好换它早日投胎。那水鬼怨气极重，我昨夜被它打伤，可痛了！若不是……差点一命呜呼！”好险！差点把染大人供出来。
小鸟儿可怜兮兮地展示着自己受伤的翅膀，一双黑豆眼狡黠又灵动，竟然隐隐透出点“贼眉鼠眼”的味道来。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活神仙，活神仙，求活神仙把我身上的怨气清了吧。”她倒要看看这道士有多大的本事。
慈光念在小妖帮了谢楷，也不推脱她的请求，带着小鸟便进了大殿。
宝兰观建观约三十年有余，但道观宽敞大气，干净整洁，尤其正殿更是一尘不染，尤其可见慈光将道观打理得极其用心，信仰坚定。从正殿入门，可见正中供着三清祖师的塑像，供桌上摆着宝烛香火，水灵灵的水果香花，两边帘子画着八卦阵，三个蒲团摆得整齐。
慈光脚踏七星，结印念咒，不多时，袅袅便感到身上暖意掠过，惊奇发现自己身上疲惫顿消，神清气爽，仿佛马上就能脚踢水鬼，拳打四喜。
与此同时，谢楷送来的那块沾了怨气的黑色玉佩，也慢慢变回了原本的碧绿色。
“多谢活神仙，活神仙真厉害！真厉害！”袅袅一通拍马屁。
慈光不禁莞尔，从宽大的道袍广袖中取出一道符，道：“那水鬼害人无数，我若不知便罢，如今既已知晓此事，必不能袖手旁观，宝兰观受乡民香火供奉，此时便是为民出力的时候了。劳烦你帮忙把符放在水鬼所在之处附近，这符咒能感应怨气，有此符咒引路，寻那水鬼便轻而易举。我不日便出发进山，铲除此害。”
袅袅呆了呆，喃喃道：“可是那水鬼厉害得很……你不一定打得过啊。”
慈光将符纸折成小小的三角形状，让袅袅叼在嘴里，手一扬，袅袅借力飞上天空，飞走前，她听见慈光说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明知可为却不作为，枉为人也！”
袅袅听不懂，但是不知为何看那道士顺眼了许多。
袅袅叼着三角符咒回山，途中看见谢楷主仆二人拎了不少采买的东西在山下歇脚，两人打打闹闹，斗嘴打趣，好不热闹，她在空中盘旋几圈，犹豫一息，还是决定先去找染大人，再做打算。
可是下一秒，她又迷茫了。染大人，此时在哪呢？
正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北边霞光大盛，一道黑色人影御风而来，正是染。
袅袅开心地迎上去，“染大人！”
哪知一张嘴说话，那小三角符咒便掉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下方歇脚的谢楷头上。
谢楷莫名抬头望天，除了蓝天白云悠悠，什么也没看见。
“公子，这是什么？”四喜眼尖，伸手将那三角形的东西取下来，“护身符？哪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四喜便把符咒收进袖里，两人继续爬山，天黑前回到了茅屋。
不多时，东厨飘出炊烟，那是四喜在煮饭。
袅袅站在染的肩上，两只妖远远望着山里的茅屋细细说着话，袅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染汇报。
“现时那符咒掉在谢楷头上，也算歪打正着。不过等那道士来了，染大人您可得躲远些。”
染难得开口说了句话，“这下麻烦了。”
袅袅疑惑地歪脑袋看着染，为什么麻烦？多了个帮手打水鬼，多好呀！
染淡淡道：“道士打不过水鬼。”
“那……要不咱们帮帮他？”袅袅虽说“咱们”，但明显唯一的战斗力只有染，因此她说得很是心虚。
染摇了摇头，他眼睛瞳仁带着一丝金光，仿佛看透了时间空间，那目光很虚，却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意蕴，那是一双能看透人世的眼睛。
“那只水鬼身上有大因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道士强行驱散它，必然会承担因果带来的反噬。”
袅袅跳了跳，“那还帮不帮呀？”
染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因果循环，他也早就陷入这因果中，千丝万缕，无法独善其身。
“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