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最后一科英语,没有听到要留校的信息,同学回教室等候发落的脚步都轻松许多。谭丽在楼梯拦住杨文华:“叶桓灵呢,你快跑去找叶桓灵,让他快去校门口,他姐来接他。”
杨文华见谭丽言语急切,什么都没问,一步作两步冲上楼找叶桓灵。本人正在黎海生考场门口,黎海生开心的搂着叶桓灵讨论试题,“你说今晚吃什么?”
杨文华抓住叶桓灵,说明情况,叶桓灵看了黎海生一眼,没多说就跑向校门口。黎海生神情严肃,杨文华看着二人转变的脸,担心道:“咋啦?那么着急?”
黎海生说了句没事,上到教室收拾叶桓灵的东西。
叶桓灵在门口看到叶杉薇,叶杉薇穿着在房间的棉拖,看得出很急,二人急忙上车。叶杉薇开车车速提到最大,看到接近南流市的牌子,她才开口:“去看七叔公。”
刚刚上车那会叶桓灵就有一口气闷在心里,看着不断变化的街道。一脚油门闯进祠堂外门,叶桓灵右脚迈进祠堂的门槛,耳边响起七叔公带他进来时提的禁忌。
疫情肆虐的那年,大院里隔离一批老弱病残,有人每日消毒送菜,为的是他们能安全度过这次。临盆的孕妇在一群年事已高的老妪助力下生产下一名婴儿。一记哭啼声划破夜空,人们在院里笑称,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冬天总会过去,阳了之后身体也能逐步恢复,可是有的老人没能熬过这次病毒肆虐的冬天。
直直来到偏堂,七叔公前几天从床上起身让叶先河给他洗了个澡,说搬到祠堂。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但是叶桓灵还在学校没得回来,李柳枝就开玩笑说:“你走那么快,弟弟还没得回来见你。你舍得他吗。”
一挺就挺到了今天,叶先河拖着七叔公的头,李柳枝给他喝了一支葡萄糖,叶桓灵从门外跨进来。
李柳枝对七叔公说:“弟弟来了,弟弟快叫人。”
叶桓灵喊了好几声七叔公,七叔公的气息很弱,叶先河摸着他脖子上的脉搏,不一会就停了,李柳枝出祠堂放了一串鞭炮,红色的鞭炮纸在风中卷了卷。
叶先河给七叔公整理遗容,李柳枝让小辈都出去,叶桓灵和叶杉薇坐在祠堂外面,七叔公几个好友整理他房里的棺材本,一小捆一小捆的钱码在铁盒里,“哎,你说老七这玩意,想得还挺全的。”
老友让二叶姐弟帮忙整理,几人和叶先河坐在祠堂门口的长板凳。他们在商量后事,七叔公的亲戚散落在天涯,早不知所踪。李柳枝是七叔公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后事就一手操办了。老友让他们回去准备守灵,他在这守着。
一家在家里收拾东西,叶先河翻出电话簿开始联系,晚间扯几张草席,披麻戴孝跪在祠堂边上等着其他人来烧纸,叶先河和李柳枝家那边的人。
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棺材面前也没人流下眼泪。
七叔公在最后一封信里面写道,我这一辈子,顺心而往,旁人多有不解,无妨,而今日闭目而思,亦无悔矣。孩子们,七叔公此生经历颇多,生与死无法对等,但也不是对立。人固有一死,我活了那么久,这是喜丧。
抓不住的东西就顺其自然,人呐还是向前看到好。
叶桓灵一家在旁跪到双腿发麻,烧纸的人稀稀拉拉的走完。法师带着他们在河边走仪式,有车子开过,他们让老让,跪在路边。莲花灯点燃在河里,法师让他们下去捞,灯放在家里会得到庇佑的,这是在分福分。
夜间他们在棺材旁守灵,法师在做仪式,诡异的动作,听不懂的咒语,刚眯上眼又让乩童叫醒,要作下一步仪式了。他们说人死之后要经历很多磨难,凌晨,祠堂外搭的厨房端上热粥。
忙前忙后的人喝了热粥接着干,叶桓灵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他们一家子只能脱了鞋在祠堂那片地方活动,男女各一边睡在草席上。神奇的是,今晚他们都无尿,看着黑漆漆的灵柩,叶桓灵第一次不怕鬼。
法师披着袈裟在祠堂中间摆上莲花池,上面还有凶神恶煞的鬼,上演一场斗智斗勇的戏码,叶桓灵看着重重的睡过去。
叶先河拍醒他,“去见七叔公最后一面。”
他们背着七叔公的东西,收音机,席子,洋铁桶,衣服被褥——拿着黄纸白纸围着棺材转,一张一张叠在灵柩盖板上。叶桓灵看到七叔公眼睛上放着两枚硬币。往日啰哩巴嗦嘴不饶人的人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他看到人可以这样消瘦。
棺材合上,法师安静下来,一夜劳累让他不得不在一旁吸氧。
清晨,大家在孟婆桥上撒钱,法师说,给的越多过的越快。又是围着转几圈,法师念着咒语啥都,叶桓灵没仔细听,大家伙都没心情听。
太阳还没晒过来,忙忙碌碌的人群涌进祠堂,何姨给李柳枝塞了一块桂花糕,“吃吧,吃了好送行。”
这里还是土葬,七叔公早给自己选好了地方,说远不远。曾敏从学校回来,成为抬棺一员,麻绳穿过灵柩,他们跪在灵柩后,听着法师念了种种,一块红布上写着生平之类的吧,他们要上路了。七叔公的好友卖力的吹唢呐,浩浩荡荡的队伍移动。
不记得怎么走过去的了,爬到山上,坑挖好了,边上还坐着几个人。抬棺的跑得快,叶桓灵站定时,灵柩正下去。
绕着灵柩边撒下旁边挖出的黄土,手指甲里塞满了泥,好不舒服。
叶先河让他们都回去,他留下来和亲戚处理手尾。
送行的路和回去的路不能一道,他们从后山下去,叶先河说:“不要回头。”回头他就不舍得走了。
叶桓灵摘下头上的白帽,跟在姐姐后面将其放到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
祠堂的酒席已经摆上了,何姨让他们洗手,抓后厨盛出来的菜,每个人都排着抓一遍,每一道菜都吃到嘴里。
叶先河回来了,和他们一同蹲在祠堂,吃着放在地上的菜。曾敏和黎海生在外围坐酒席前缄默,结束这场酒席,就结束了。
曾敏留下来一同洗祠堂,外面的人热闹,曾敏说:“教他写字的人不在了。”他搭上叶桓灵的肩,现在他的字比起端正了,千言万语都说不出,不知道怎么说,从哪里说起。
祠堂恢复得像往常一样,太阳依旧,貌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家里也很安静,黎海生放好叶桓灵的东西在店里坐着,叶先河还在祠堂那边,李柳枝让他们上楼洗澡睡上一觉。
黎海生说他在店里看着,李柳枝上楼洗了澡下来,他看着七叔公的遗物,笔记本,戏本,“七叔公好多东西都没收,改天我去收,他房间什么都有,真的是。”
“你上去看看弟弟吧。”她和黎海生说。
黎海生上了楼,叶桓灵正躺在床上,他过去抱着他。叶桓灵说,哭到不想哭,没什么感觉,就是不想说话。
过年的时候,曾敏在批发部前支摊子写对联,人流量没得七叔公好。黎海生去北京画室集训,寒假扣来扣去本就不多,他连轴转,叶桓灵在家里查缺补漏。
莲花灯放在了二楼,他打扫卫生的时候挪了位置,放到电视机边去了,那灯没了火水,早不燃了。李柳枝和叶杉薇去七叔公木屋整理。
七叔公那晚靠着摇摇晃晃的灯影上筏就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却一桩年少心事,人走灯灭。
人生不过百年,当如七叔公信啰啰嗦嗦的信的最后写着:尽兴而往,载歌而归。
七叔公养的狗——锅盖,李柳枝领回来,在后门装了个小房子给它,白天在店的柜台前趴着。
黎海生发信息过来问:在干嘛?
叶桓灵:做自己。
他看了一眼时间,黎海生应该刚下课,黎海生弹来一条视频,视频里看到他自行车车头挂着一个空袋子,一个黄不溜秋都东西滚得老远,卷入车底下死无全尸,视频里面还有黎海生痛苦的叫喊。
黎海生发信息:抽子,我的抽子。
叶桓灵发语音:“拿来的羊叫,你的抽子还会羊叫吗?去买一个。”
黎海生从超市买了一个回宿舍,给叶桓灵打视频电话,黎海生废力切开柚子给叶桓灵看了一眼。叶桓灵评价:“你柚子有点怕冷,被子那么厚。”
黎海生坐下来,没有吃柚子的心思了,“我再也不吃这个东西了,费劲。”
叶桓灵嘘寒问暖几句,黎海生在北京集训,他妈妈在这方面有关系,给他找了一对一,他时不时也和梁初寅交流,作业挤时间写。
艺考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无知就会高傲,就像他这样的天才也不敢松懈。叶桓灵看着他在视频那边吃了饭上床睡觉,黎海生给他比了一个心,然后挂视频。
叶杉薇在后面察觉到弟弟笑了,她凑上前问:“恋爱了?”
“黎海生,你想什么呢,”叶桓灵解释,叶杉薇眯着眼睛审视他,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扫完了?那么快?妈妈呢?”
叶杉薇从厨房拿碗吃饭,“在收拾七叔公房间里面的纸啊,布啊,小小的房子,大大的惊喜。”
叶桓灵点点头,收好手机上楼写作业去。
湿冷的冬季持续到开学,地面的泥泞让人没有出门的**,叶桓灵和往常一样窝在家里,想了想他只有黎海生在的时候才会想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敏背着书包上楼,叶桓灵还在赶最后的作业,曾敏说:“老叶,我等会就去学校了,为什么专业班开那么早学,我作业还没写完。”
情绪上头,曾敏掩面而泣,叶桓灵拉开窗帘,“那么晚了,你去学校吧,该迟到了。”
曾敏提出最后诉求:“借我两百块。”
“要钱干嘛?”
“我手机坏了,我妈不给我换新的,我买个老人机应付一下。”曾敏说。
叶桓灵从柜子里翻出几张现金,“拿去吧。”
曾敏野人欢呼:“死当结草生当陨首,爱你。”
“恶心,滚滚滚。”叶桓灵坐下来,关了台灯。
好像许多不能接受的事情已经接受,释怀,就像冬天里哈出的气,随风飘散。
雨季将至,开学提前,潮湿的天气让开学的心情更沉重。黎海生在开学的那天中午到站,李柳枝做了饭菜让叶杉薇开车去接。
叶杉薇在停车场停车,叶桓灵去到进站口找人,在他混乱之际,窜出来一个人影紧紧抱住他,熟悉的心跳和砸在车窗的雨一样。
“拜拜,”叶杉薇一脚油门送他们到学校门口,在超市采购一番和他们告别,“学不下去玩一下手机,别抑郁了。”
在叶桓灵不想学习的时候,家里人总觉得他是好孩子。当他想学习的时候,家里人又觉得他不务学业。他抱着焖烧壶说:“我天天认真学习,我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吗?”
高二前面的班级和高三到校之外,其他班级还在家里享受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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