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走了呢?
他不久前还在想微之兄是个好人,帮他解决了老师的事情。
现在又觉得微之兄是个坏道士,跟第一次见面那样坏,明明有本事却非要在最后才使出来。
难道要他感激吗?
千般万般思绪,最后他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捡起了路边的碎瓦,自语:“你真是个混蛋!书读了那么多,怎么这么没用啊!微之兄已经帮了小生这么多了,小生为什么反倒还怨恨他,明明……”
这些天的微之兄的脸在他面前闪过。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微之兄最后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一件……怎样的事情呢?
人心不似鬼魂般,隔了一层肚皮,所以他只能看到微之兄有些悲伤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珍重。”
一字一句,仿佛在叩问他的心扉。
张介行看不明白那目光是何种含义,也许下次跟微之兄见面可以问他。
不过,在此之前,是母亲的事情。
月色寒冷,书生在外面站了一会,忽然觉得衣衫薄了,连忙四处走了走。
但没走几步,娘就喊他了。
她喊着:“儿子,进来吧,外面天冷莫要着凉了。”
“孩儿晓得,娘亲换好衣服了吗?”
“嗯,许久未穿了,没想到还合身。”
张娘子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上面纹了些梅花,外头披了一件雪白的披巾,竟有些书香门第的娘子模样,看得她儿子都觉得娘亲年轻了不止十岁。不过张娘子也不过三十多而已。
张介行打趣地拉着娘亲左右瞧了瞧,直到娘亲脸皮薄了快要生气之前,连忙问她衣服怎么来的。
“是出嫁前,你奶奶为我做的,用料扎实,春秋时候穿的,之前拿来,却是忘了。”
张介行却觉得,娘亲恐怕不是忘了,而是不愿去想那些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或许这也是张娘子想要告诉儿子的。
她缓缓地讲了一段过往:一个来自农村的少女有幸嫁给了镇上的商户之子,然而因为十几年前边关动荡,朝野征兵而夫妻离散。明明成婚不过一年,丈夫却不得不离家前往遥远的边关。
然后这位夫人以为有了丈夫的喜爱,没有与婆婆跟其他人打好关系,结果等丈夫离家几日,她就被赶了出来。
那个镇子离安村很远,后来那家商户也破产了,于是这桩事没有传到这里来。
回到家中,她才得知自己父母不久前接连出事,唯一的弟弟也被征兵入伍,而她独自一人下地,却因天气炎热而晕倒送医,被诊断出怀孕。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构成了张娘子的那几年。
“……那后来呢?娘,既然爹不是之前你说的,已经去世了,那他还活着吗?”
张娘子陷入了沉思。
她仿佛一只被人惊扰了的沉睡的蝴蝶,一垂眉,连带着眼角的红,令人心生不忍。
张介行也不愿打扰自己母亲的沉思,良久,她才从记忆中脱身。
她苦涩地回答了儿子:“是的,他还活着。活着回来了,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另娶妻了。娘当时问过他,他说是他娘是我已经死了,也许真的我已经死了——只是他没去找我,我也没再去想他,但就那么无意间遇到了他。我想,我的儿子终究应该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应该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死。”
张娘子说起这件事时,十分冷静,就好似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可张介行却能瞧得出来,当年娘亲应该是因为这件事,伤透了心,于是从此便再也没有出过村子,再也没去过那里。
这么想着,忽然娘亲将他脸上的一缕落下的发丝撸到了耳后,以手抬起了他的脸,端详着说道:“儿子,你跟娘亲长得很像,但跟他只有那么一些地方相似,这个鼻子,还有眉毛。”
“是吗?”
待张娘子收回了自己的手,张介行也摸了摸自己这些地方,好像的确跟娘亲不太一样。
接着,张娘子便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他知道我是如何固执的人,所以也没有挽留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他还是留了这封信,说有事找他。娘是不想再见他了,但儿啊,倘若你有需求便去找他吧,那家伙,只有一双经商的手,但钱财二字,就足够了。”
既然是娘的好意,张介行自然收下,只是心里想,上门要钱真的不好意思啊!
不过,他也的确想去见一见他的父亲。
见自己孩子收下了信件,张娘子仿佛也放下了一桩心结,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儿子,你的父亲也是张家人,左右不过一个姓氏,倒是省了娘折腾的功夫。他叫张奉德,是吴贤镇旁边的一个叫岳阳的镇子里的商户,其他我便不知道了。还有……”
接着,娘亲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
有他小时候的时候,有他爷爷奶奶的,还有他舅舅的,随着这些话一点一点地交代清楚,张介行这才意识到一件他本以为过去的现实。
——“书生,张娘子寿命将尽,还请准备后事吧。”
夜已深了。
张娘子好像说无可说,什么家中财产放在那里,那些首饰之类的小事也仿佛说完了。
她再瞧了瞧自己儿子的样子,这般俊秀,也是要娶个好人家了,但她终究是不忍心——她知道自己儿子在科举之途上多么倔强,如果未曾出成绩,恐怕一辈子也难以想到自己的终生大事。
是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忘了说了,然而张娘子并不想催促自己的儿子,也因为这些年的耳听目染,倒有些心疼日后会嫁给自己儿子的别人的孩子。
她笑着,牵起张介行的手,将一个玉镯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是了,娘恐怕看不见你日后的媳妇了。这个玉镯子,是你奶奶给我的,我想,留在我日后的儿媳。儿啊,你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
张介行低头瞧着玉镯,翡翠青白,宛如露珠下的绿叶,其中云雾翻涌,十分漂亮。
但这样的想法终究是有尽头,他最后还是要回答母亲这个问题。
——喜欢。
他的脑中没有想到任何一个女孩。
也未曾有过一个少女的影子,纵使书中花颜月色,沉鱼落雁,但对他而言不过一字一句。
只是会想到,某人匆匆一别的身影。
如此奇怪,他终是皱眉,回答:“孩儿不知。”
“你呀。罢了,娘知道你生来便比别人要懵懂一些,只是好在读书一事,我儿不比任何人差。这就好了。”
张娘子拍了拍儿子的手,笑着说。
“这就好了。娘教不了你什么是喜欢,但娘只愿你今后能随心而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如此就好。”
最后,张娘子说让他先出去,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而张介行想着自己娘亲说的这些,一个人慢慢地在月光下踱步,最后睡意上头,自己也一个人去睡了。
第二天,张介行便看到了笑着离世的娘亲。
也是那天下午,天上也陆陆续续地下起了细雨。
几天后,雨终于停了。
张介行戴着白布,一步步将丧事完成。
南宗表哥还十分心疼地帮了他好多事,还有许多同乡。
这些年来,张娘子到底不是一个人了。
而最后,张介行朝着自己母亲的坟墓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娘,孩儿今后会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而在不远处的野山上,一窝狐狸里。
一只粉毛狐狸似人一般躺在自己狐孙狐子身上,瞧着终日灰蒙蒙的天空终于放晴,凉凉地感慨道:“确实慈母心肠,一命换一命呀。”
说完,突然又生气地把手里的果干盘子扔了出去,怒叫道:“真是折煞了姑奶奶!那臭道士拿了姑奶奶我数年的修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哎呀!小心啊,祖奶奶。”
“小心!小心!”
给张娘子递上盒饭,接下来张老爹出场。
张娘子:……
张老爹:……
“狐仙”胡仙儿跟它的两孙子在此庆贺。
张娘子:……
张介行:……
咳咳咳,新的一卷开始了,前头要先把书生的一些情况交代一番,希望喜欢的收藏评论,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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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一章回 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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