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受了伤怎么恢复？
“闭关啊。”沈尚嘉答，清竭凑近，他就往里面挪，腾出位置让清竭躺下。
“多久？”
沈尚嘉还是没出息脸红，企图用被子遮住自己，清竭制止：“这个习惯不好。”
清竭的手凉，这个温度贴着沈尚嘉刚好，沈尚嘉惬意享受了片刻，才说：“上一次是凡间五年了。”
“为什么？”
沈尚嘉再次睁开困倦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脑子像是在反应清竭说的什么，半晌，他察觉到清竭现在好像情绪是波动的，虽然很微小，他问：“你是不是查到我的身份了？”
“你和沈妙洁感情深厚，可波屿谷的事，你并没有，担心。”
“是啊，”沈尚嘉笑得懒散，“因为我阿姐只是休息一下，过几年就会回来了，但是那个小崽子我还是要先养着的。”
“我帮你养。”
“把他送回青丘就好了。”
“好。”
“我们还要去蜀国。”
“我带着你去。”
“那你不能说我偷懒。”
“不说。”
脸上的温度太舒服，沈尚嘉意识开始迷糊，感受脖子上有些轻微颤抖，沈尚嘉说，仙君哥哥不要怕，我不过是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然而清竭没有回应。沈尚嘉猜是自己可能只是动了嘴皮。
“我要等你多久？”
意识朦胧间，沈尚嘉听见他的仙君哥哥这样问。
不会很久，这次不会很久。
他可是真正的天狐。
素白衣裳自那次战后战损，不过沈尚嘉给他留下的衣服很多，清竭升为神仙以后对衣服没有多大讲究，但他还是挑拣了一件青衣穿，沈尚嘉没有明确说过，但朝夕相处，清竭知道沈尚嘉最喜欢自己穿青衣，偶尔其他颜色更为了稀奇。
沈卿羽已经醒了。
没有神志不清，没有魅影附体，真正的他性子有些像清竭，都很寡言。
清醒过来以后，看见了变回狐狸的小舅舅，他们一族，只有小舅舅的金纹天生多了两道。
沈卿羽没有多问，从清竭——清竭从沈尚嘉脖子上取下灵气环绕的一截木头，那是法力耗尽沈妙洁的原身。
清竭在沈卿羽眉心一抹，周身加上一层保护界。
沈卿羽跟着清竭来到滚着汹涌的浪潮的海边，即使已经看不见什么。
清竭递给他一个变形后修复仍然别扭的臂环，等沈卿羽接下，才退到沈卿羽感受不到，自己又能看见他的距离。
小孩子大概三四百岁，还是只幼崽，小小的身体，肩膀直挺挺的，背对清竭，不见一丝动摇。
很久，小孩子才记得抬起手，却不是想象中在耳朵周围，而是掀起自己一角一片，两臂轻微耸动。
他在擦那个臂环。
又过了很久，沈卿羽才转身，他不知道清竭在哪，但是一定注意到他。
清竭：“还想去哪？”
沈卿羽摇头。
不知道还是没有，清竭没问。
“你舅舅让我先代他养着你，这是你娘的。”
沈尚嘉说这是她阿姐，之后还会回来。
沈卿羽接过，小心挂在脖子上，冰冷的脸庞罕见一丝怒气，小孩子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清竭不屑于小孩斗嘴，作势要走。
沈卿羽脸色难堪，话语别扭道：“我们族一生只认自己的伴侣，唯一的伴侣，我娘即使回来，那是因为她的责任未尽，等将来解决完一切，娘亲还是要随了父亲去的！”
清竭双手抱在胸前，“所以？”
“所以！”沈卿羽瞪他，恨不得将人吞入腹，嚷嚷：“你算我舅娘！”
清竭：“……”
海边风大，吹散了清竭身上的特殊草木香。
清竭：“喊我舅舅即可。”鼻子倒是比天帝那家伙灵，脑子也比天帝聪明。
以前是沈尚嘉跟着清竭穿山闯水，现在是沈尚嘉的侄子跟着他穿山闯水，不过沈尚嘉平时叽叽喳喳，现在都侄子沉默寡言，俩人行走跟游僧似的。
他俩提着鞋淌过一条小溪，就地支火架抓鱼裹腹，清竭抹掉额角汗水，小心翼翼放下背篓。
这个背篓大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装了很多书，其实里面只有一只狐狸。
放在纳戒空间更方便。
沈卿羽问：“为什么不放在纳戒空间里？”
清竭打开背篓盖，看着背篓里乖巧安睡的狐狸：“外面空间更大，他喜欢自由。”
清竭虽冷，面部表情还是在此刻松动，沈卿羽自己就是这样差不多的人，又有父恩爱在前，小小年纪便也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沈卿羽跟着这几个月算是见证了清竭的真心，从一开始冷漠寡言，到后面无波无澜喊一声舅舅。
只是天帝和老医仙知道那是谁。
偶尔片刻，清竭看完天帝找来的文献，独自坐在窗前游神。
天帝与老医仙相视一眼，互相推让，最终天帝先败下阵来，清了嗓子，假装无意走到清竭身边，才说：“阿竭，你还好吗？”
清竭：“很好。”
老医仙：“小嘉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清竭：“我信。”
老医仙、天帝：“……”
这几天清竭像是魔障一般，去哪都贴身带着小狐狸。神界因此还调侃，清冷神官羁魂司司主清竭，原来也喜欢毛茸茸的宠物。
天帝：“阿竭你……”
“走了。”不待天帝再说，清竭留下一句。
也不管其他俩人听没听见，反正人已经不见影。
沈卿羽看见来人，先是瞥一眼，随后淡然重新低头剥烤红薯。
及至清竭坐下，沈卿羽伸长手，递给他拨好的红薯。
清竭已经辟谷不需要吃东西，天狐一族为神，却不辟谷，清竭每天都会找来好吃的，让沈卿羽长身体。
不过也都是效仿沈尚嘉之前带给他的东西。
沈卿羽一眼就分辨出来。
毕竟不是谁的家长会给侄子买梨花白，竹叶青，桃花酿，芙蓉玉……酒的。
从清竭拿出酒葫芦时，沈卿羽就说：“桃花酿，是小舅舅最爱喝的酒，味甜不辛，小舅舅每次还会喝的大醉，回家必定要挨祖父祖母一顿打……”
清竭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剩下收回纳戒，等着沈尚嘉醒来自己打开。
只是，沈卿羽拢一下披风，看着窗外漫天大雪，不知道要等多久。
新年夜，清竭许久未经新年，久远的记忆回笼，也是模糊至极。
沈卿羽就不用说了，出世未久，什么也没经历过，这头一回出来就碰到这种事。
沈卿羽的手在披风下鼓动，从下摆游走，最终停在自己的胸前，父亲的臂环绕着他的小臂滚了两圈，娘亲的原木戴在自己身上，其实他们都在，只是看不见罢了。
抬头，沈卿羽个子还没有清竭高，坐着也没与清竭齐平，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清竭优越的下颌线，玉白的侧颈。
沈卿羽看着清竭给沈尚嘉梳毛，冷色的手顺着橘红色狐毛梳，旁边的炭火光为这一幕渡上一层朦胧的光，画面养眼，沈卿羽不自觉放轻声音道：“小舅舅最喜欢在雪地里打滚了，每次都会挨骂，边挨骂边打滚，他还喜欢带着我一起玩，所以我娘亲也经常说小舅舅……”
沈卿羽到底还是小孩子，正值新年夜，听过别家放了爆竹，心里那点思家情制止不住，想到哪说哪，清竭却认真听着，做一名耐心的听众，偶尔讲到小舅舅时，依稀带着看不清的笑容。
讲着讲着，他最先熬不住困，受不了岁，最先趴下。
清竭将沈卿羽安置好，小心摆弄炭火，支起窗开一条缝，站在原地回头，都说侄子肖舅，清竭只在左婧识海里见过沈卿羽父母，但一见沈卿羽的面容，最先想到的是沈尚嘉，每日看着缩小版沈尚嘉在自己面前晃，然而性情截然相反，滋味那叫一个不好。
既然是在凡间游历，自然学着凡人穿着，他的披风下抱着一只狐狸，手掌覆在狐狸肚皮下感受心脏跳动，自己也仿佛还活着般松气。
倚窗独酌，窗外鹅毛大雪纷飞。
清竭手下轻柔顺着狐狸的毛，另一只手一杯接一杯倒。
低头之时，已然有了几分醉意，倒酒微凉的手指戳一下狐狸的脑瓜，语气近乎没有，“你说冬日，要为我堆一个雪人，怎么还不醒？”
清竭大概真的醉了，竟然对着一只不可能回答他的狐狸说话。
“桃花酿都给你买来了，再不醒我就喝光了，一滴都不给你剩。”
炭火噼里啪啦跳出一星火花，清竭抬手一挡，火星落在手背上，刺痛，他清醒一瞬。
无伤大碍。
可是清竭盯着手背上的黑点，竟然有些委屈地低头，轻手扒拉支棱狐狸耳朵，柔声巴巴说道：“火星溅到手了，有点疼，小嘉。”
狐狸眯着眼睡觉。
没回答。
清竭在他头上一顺，喊道：“小嘉……是不是打扰到你闭关了？其实我应该把你放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的，但是……”
但是什么？
他突然说不出什么。
只是久久凝视手掌心上的狐狸。
狐狸眼尾勾起，惬意躺在他手心上。
长了这么一张乖脸，为什么还不回答他？
醉酒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反而比平时坦诚，清竭说了几句，却再也没开口。
脸上不知道是炭火烤出的闷热，还是上头的酒意，总之比手腕上的炙热还要烫。
代表思的烙印，正在悄悄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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