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眠眸色沉沉望着他：“你知道狎亵官员是什么罪吗？”
“怎么，江大人这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江知眠与他对视片刻，合上手中卷宗：“若无他事，还望裴二公子安分些。”
裴南泽脸上漾起盈盈笑意，站直身体斜倚铁栏：“这么关心我啊？”
江知眠转身便走，未有片刻迟疑。
身后还传来一声调笑，“江大人，常来玩呀。”
直至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廊道尽头，昏暗的地牢仿佛随之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重归沉寂。
裴南泽手指敲打铁栏杆，目光自江知眠消失的方向收回，低声自语：“我的通感……对他无效。”
牢房深处，阵法符文微弱地闪烁了几下，顷刻恢复如常，连守在一旁的卫兵都未曾察觉异常。
已走出牢门的江知眠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余光扫过身侧幽深的地牢，抱着卷宗缓步走出。
一道黑影贴地疾行，所过之处留下细微的腐蚀痕迹，趁裴南泽不备，倏地钻入其袖中。
身旁油灯火光摇曳一瞬，复归平静。
裴南泽似有所觉，手腕轻晃，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盯着牢顶，安心抱头躺倒：“那狱卒脚程快的话，此刻该到宣武门了吧？”
袖中，黑影蓦地睁开三只血红瞳孔。
地牢湿冷，铁锈腐蚀和着尸腐味飘荡在其中，地面因积久未修，墙缝渗出水。
待久了整个人身上都黏糊糊的，时不时还会传来鞭绳抽打鬼哭狼嚎的声响。
裴南泽静静躺在草堆中央，就算不审问，也是另一种折磨。
无他，全凭哀怨咒骂的心声贯耳。
就在此时，矮桌边上的油灯灯火一闪，跳动着像是朝来人伏礼，再起时化作幽紫暗光。
一个身影避开牢中阵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裴南泽面前。
来人先是围着他转上一圈，啧啧直摇头，眼底尽是幸灾乐祸。头顶的几撮红色鸡毛张扬地左右摇摆。
随后一歪身子坐在他身边：“好兄弟，你受苦了，我来陪你。”
“……”
裴南泽轻笑道：“你这话但凡不是坐在我衣袖上说，我就信了。”
红毛坐下前看准了他袖子摊开的位置，坐的飞快，生怕他突然抽走似的。
甚至坐下后手还死拽着不松。
红毛尴尬一咳，转移话题：“你别不信，我真帮你了。”
裴南泽敷衍地嗯了一声。
红毛继续道：“你这人打小就路痴，不就刚刚，进来时见有个狱卒背上有你符咒的气息，想来是牢狱艰苦，找人求助。我一瞅，好家伙，朝宣武门东宫方向去，这将军府在西南，那人直接走了个反，我呢就好心将人送到了将军府。”
裴南泽：“……”
他好不容易找到间隙避开牢中阵法，差人去趟东宫，被这红毛三两下给毁了？
另一边，红毛说完，大手一挥，“不客气！大恩不言谢，你记在心里就行。”
“大恩？不言谢？”裴南泽张嘴开开合合，一时不知从何接话，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我谢谢你啊，修罗王。”
裴南泽手臂用力一抽，祂身下咻地一下空了，修罗王本就坐的不稳，整个人侧着身，两条腿交叠着，一条腿高高翘起，被他这么一抽，整个人仰躺摔在地上，湿漉漉的水渍沾了一身。
修罗王悻悻起身：“你可真记仇。”
裴南泽：“说正事。”
他支着头随手掏出铜钱，修罗王视线落在他袖中，眼眸压低，很快移开视线。
“你来京之前不是让我查京都克扣边关粮草么，其实也不算皇帝克扣，事情主要出现在运粮途中。”修罗王道：“说是这运粮车队刚出京畿便遇上了怪事，一行人全遭了难。”
裴二好奇：“什么难？”
“死了。”修罗王白了他一眼，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看热闹啊，都进牢了也没吃教训，“车队粮草不翼而飞，运粮的人死去时满面笑容，任何打斗痕迹都没有，士兵如同睡过去一般。”
裴南泽：“可有线索？”
修罗王又白了他一眼，什么线索比得上你起卦一算？在这装模作样问什么问。
他忍不住腹诽，接着回想那帮官员的做法：“怀疑鬼魂作怪，不过鬼魂为祸多集中在某一地方区域，很少存在这般分散作乱的情况。事件发生后，朝廷几次更改运粮官道，派重兵押运依旧无济于事。”
裴南泽听了一会，很嫌弃：“你说话怎么说不到点子上？结果呢？”
修罗王也不卖关子：“这案子如今是你们二脉掌事裴程在调查。”说完又补充道：“还没有结果。”
“……二脉在查？”裴南泽思忖片刻，“我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二脉近半年越发肆无忌惮了啊。”
这刚来京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都快把他戳成漏斗了，什么也做不来。
裴氏二脉全都是术师，若有事有的是方法避开视线给他传消息，可他来京都这些天二脉毫无动静。
“若真是鬼魂作乱，二脉这么多人至今半点消息查不到，当真无用。”裴南泽低头薅稻草：“去查查裴程，主要是将军回京前一个月动向。”
修罗王看着他：“听你这意思，觉得粮草丢失同二脉有关？不可能吧，你们二脉多行商不理朝政，做什么突然劫粮草？”
“而且，”他说着随手抽根稻草，转手一弹，扫着桌上油灯飞过，闪出火星，一张无形的网布在他们四周：“你不好奇谁让你入的狱，还是说刚回京，就惹到人了？”
裴南泽不甚在意瞥了眼烛火，昏暗的光映出眼底的狠厉，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我自己进来的。这些天有人明里暗里都在给我使绊子，我没空同他们斡旋，与其被他们算计进牢，让他们在暗处洋洋得意，不如我自己进来，他们觉得计谋得逞必会再次行动，那时才是我揪出幕后之人的时机。”
“……行吧。”
裴南泽弯弯肠子，他才不废脑子同他掰扯。
“对了，”裴南泽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连嘴角都不自觉扬起，“我今天见到个有趣的人。”
他说的坦然，修罗王听的心下一惊，术师无情，该是对万物都提不起兴趣，怎么会觉得有趣。
这才刚回京，应该不会吧？
修罗王压下心中疑惑，也许就找个话头随便说说，是他想多了。
“怎么有趣？”
“我的通感对他无效。”他说的很笃定，眼神带笑，像是初品美酒懵懂仍在细细品鉴，牵带出浓厚的酒香，“我读不到他的心声。”
修罗王心里又是一沉，面上不动声色，状似不太关心随口一问：“他叫什么？”
裴南泽立刻：“江知眠。”
“江？！”
他猛地一抬眼，声音罕见带上惊讶，甚至还有莫名的恐慌……以至于都没发现这个从来记不住人的家伙，只一面就又牢牢记住了。
裴南泽笑意一顿：“你知道？”
“……没，没，不知道。”
裴南泽闻言挑了下眉眼，相比修罗王的心虚他显得泰然自若极了。
正当他以为裴南泽会揪着不放，刨根问底时，裴南泽突然像是对一切失去了兴致，“地牢湿冷，想来修罗王呆久了不自在，这牢中阵法玄妙我就不多送了。”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你若是能把我带出去溜达一圈也行，我自己待在这里挺无聊的。”
这种敏锐察觉对方情绪变化并做出调整，好像这小子早就有了情感，只是在刻意压制或者说是回避。
修罗王诧异盯着他发尾长辫看了眼，一阵邪风而过，牢中烛火投照的两道身影便形单影只了。
牢房再次归于平静，一声声铜钱敲击声哒哒哒地敲着，不时还伴着锁铐碰撞声。
“废物啊。”
手下铜钱刺啦划过桌面，铜钱之后拖出一尾金色光辉。最后收尾时，铜钱啪叽一丢，桌上符文分散碎入手腕没了踪迹。
他看着跳动的烛火，江知眠那双淡漠的眼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这个人，比眼前这困住他的阵法，更让他心生探究。
低头瞥了眼袖口：“还没做什么，自己就先暴露了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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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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