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出了牢狱,裴二这家伙非要沐浴。
他大摇大摆跨坐在车辕子上,顶着路人目光,面不改色道:“面圣此等大事,我这般模样若因此污了圣目,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路人闻言脚步匆匆地仓皇离开,一时分不清究竟谁在无地自容。
裴南泽又死活不回将军府,江知眠没法带他去了江府。
一应器具备好已过未时。
江知眠看着朝浴桶里撒花瓣的裴南泽,无奈叹气:“你若不快些等到宫门落钥,便是犯了违诏之罪。”
裴南泽扭头看他,哪来这么多罪名,这人脑袋里记这么多条条框框不累吗?
思及此,忍不住逗他,靠上木桶,手肘搭在桶边缘,“这有什么?那老头……咳,陛下说不准自个斗蛐蛐打鸟已经忘了。”
欣赏片刻自己洒满花瓣的成果,裴南泽满意点头,行伍出身也没想过要避人,一把扯开衣衫。
胸膛袒露在外,一览无余。穿着衣服时没看出来,这家伙肌肉线条流畅,强悍的身板暗含隐隐爆发力。
一条红绳简单穿吊的兽牙挂在颈间。他随意扯下发绳,甩着发辫双手朝腰间伸去。
江知眠几乎同时错开视线,却不经意扫过他发辫时顿住。
先前裴南泽竖着马尾没注意,现在散了乌发一绺细小的发辫垂坠耳后或隐或现。
那发辫极细,编结一尾流苏垂下,歪翘间恰到好处中和了那双过分锐利的眉眼。
那是……长生结。
裴南泽抬眼看他站在原地也不说话,思量一番直接将碍事的上衣脱了个全:“江大人这是看呆了?随意看,我不收钱。”
说着几步朝江知眠走来,他身形高大,站在江知眠面前就像簇拥相抱,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江知眠避开视线,“说到钱财,听闻裴氏二脉多术师,术师讲究淡泊明志,可二脉却通商,与铜钱挂钩是何缘故?”
裴南泽盯着他,半晌轻笑出声:“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世人多贪财,享荣华富贵者寡矣,他们以为有些东西多了自然能装成不在乎淡泊的样子,是以前仆后继想要成为术师。不然术师镇鬼死伤惨重,如何保证传承不断。”
“原来如此。”江知眠步子后撤,退开些距离,又被裴南泽跨步拦住,他一脚伸出,扎马步样视线同江知眠齐平,歪头自下而上看他,“不过,江大人对我这么上心啊,连二脉琐事都一一打听。”
江知眠垂眸看着他:“让开。”
“我不。”裴南泽上下扫过他一身整齐的衣衫,抬手勾过江知眠的腰带:“大人穿着这么多,不热吗?"
室内被热水蒸的氤氲,待久了眼睫都蒸腾出一股热气,池面浮着新摘的兰芷,散发出幽香阵阵。
“裴二公子。”江知眠扣住他乱动的手腕,“你若不安分,我不介意以狎亵官员之罪,再送你进一次牢。”
“那江大人到时候可要讲明白了,我狎亵的是哪位官员。”裴南泽眉头一挑,低头靠过来。
素绢灯笼罩着两三点烛光,投在檀木屏风上的两个人影渐靠渐近……
垂落的发丝扫过江知眠侧脸,惹得他眼睑一眨,止不住偏头拉开距离。他真是少见裴二公子这般的泼皮无赖,攥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闭目压下久违的恼火。
碰——
一声响声,房门自里面撞开,江知眠出门,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回头就见守在廊下的江侥满脸新奇望着他。
“……”江知眠背靠着门,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袍,拾阶而下:“事情查的如何?”
江侥立刻收回视线,道:“粮草一事是裴家二脉在查,至今仍无线索。大人说的那狱卒也不知怎的,脚都踏进宣武门了又改道去了将军府,之后不久将军府一个小孩去了东宫。”
太子?
近些年陛下朝政多有懈怠,大少事务一应交由太子操持,裴南泽若真同东宫有关联,那这圣旨究竟谁出自谁的手笔就难说了。
就算真是陛下传召,皇宫有太子从中斡旋,难怪这般有恃无恐。
江侥:“大人,我们真不查一下丞相府公子一事吗?这万一陛下提及,裴二公子若真无辜我们也好给个交代?”
无辜?
明明一道净衣符就解决的事,却偏要沐浴更衣。
陛下召唤前去,一味拖延等待什么时机,裴南泽可不像看上去能随便任人摆布的家伙啊。
江侥见江知眠没搭理他,忍不住出声,“大人?”
“不用,太费心神。”光是听听就累人,江知眠不乐意问,也不愿多管:“裴二已经出了牢,丞相府的烂摊子丞相自会管教,何人构陷……那是裴二的事,与我无关。”
江侥自然知道自家公子,只要火没烧到面前,就别想使他挪动分毫,点头应是。
只希望送他入宫别再出什么岔子,左右以后也不会有过多交集,他再一次望向紧闭的房门,转身出了庭院。
室内雾气腾腾,裴南泽笑着目送江知眠逃也似的离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眼底笑意淡淡消散。
摸出两枚铜钱,望了眼,低头不解道:“卦象变了,指向……我?”
他拧眉看向紧闭的大门,光线被门窗阻挡在外,室内烛火攀爬又跌落,寂静中只听得见铜钱碰撞声。
“算了,还是先顾好眼前吧。”裴南泽拾起丢在地上的衣襟,翻找起来,一团黑色的雾状球体粘附在衣袖处,“喂,别睡了,要起来干活了。”
他让修罗王去查二脉自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东西能避开阵术藏匿在他身上,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给他下套的人不少,倒是术师们坐不住,抢先行动了。
倒是这黑雾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他前脚刚将消息传出,后脚就出现了这么个东西。
是巧合,还是有人掌握了他的行动……
裴南泽舌尖抵着后槽牙,甩着衣袖想了想,随手化出一张净衣符,穿好衣物,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昳丽容颜托腮沉思。
“算算时间,泽晏那边也准备差不多了吧?”
“成了?”
东宫琼苑内,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矮榻上的太子阖目听着,听见有人靠近如是问道。
东宫大内总管万公公对榻上太子行礼道:“已经安排好了,殿下放心。”
商泽晏睁开眼,命乐师退下,翻身坐起,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这东宫太子同裴南泽竟有七八分相像。
“京城东市最是繁华,虽说其中商铺近一半以上都是裴家的,打点起来不费什么事。”商泽晏展开纸条,盯着上面的字悠悠道:“不过,哥哥选址在那可是有何深意?”
万良笑道:“二公子前几日便是在东市出了岔子,也许同此有关。”
“错了。”商泽晏叹道:“哥哥早前便在东市布置过了,此次我连从旁协助都不算,真是没用啊。”
“……”万良躬身赔笑道:“殿下多心了,宫中不还需要您来相助?”
“哥哥可往宫里来了?”
万公公:“并没有,二公子去了江府。”
商泽晏折字条的手停了下,将字条叠好,才问:“江府?”
“是,听探子回禀说是要沐浴。”万良说完就站着不动了,这借口明眼人都知道荒诞,回将军府不行,做什么非要去江府。
“算了,哥哥开心便好。”商泽晏抬眼望向天边,宫中楼阁交错碧瓦飞甍,连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那便只好请父皇多等一等了。”
“你着人好好盯紧东市,让百姓离远些避免误伤,别出岔子就行。嗯……再去找几个戏折子记下哥哥的丰功伟绩。”
“……遵旨。”万公公想到什么,接着说道:“二公子说殿下若出宫低调些行事。”
商泽晏答得飞快:“当然可以。”应完了才疑惑道:“不过为什么啊?”
万良硬着头皮道:“可能殿下近日送去将军府的拜帖太勤快了些。”
正说着,一小太监弓腰踱步跑来,对着太子行礼道:“殿下,裴二公子已经入宫了。”
“进宫了?”商泽晏挑眉,平静地望向万良:“你不是刚说哥哥去了江府吗?”
万良忙跪地求饶,额间攀上冷汗:“殿下明鉴,老奴决不敢欺瞒。”
商泽晏不愿多耽搁,摆手道:“先去见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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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生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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