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泽扶着对方,随手一张符贴在对方肩上,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最后给扇子扇得飞起的商泽晏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看手腕有没有疤痕。
商泽晏万分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下来,这要是让江知眠做,哥哥非得骂死他。
于是身子离得老远,左手袖子捂着口鼻,右手握着扇子伸着去挑那人的衣袖。
右手手腕露出,苍翠的手腕内侧是一道狰狞至极的疤痕。
是孙小姐,没错。
但这人……怎么长的那样奇怪。
长的是个女子模样,可内里的灵魂确是个男的?
这什么情况。
不过,夺确实是在这副身体里,还很萎靡不振。
江知眠看了一眼,抬脚走进拱门:“去孙小姐房间看看吧。”
裴南泽点头答应,刚要拽着这人跟上,就觉得脊骨攀上丝丝凉意,像是有人趴在他后背冲他脖颈里吹起。
他猛地回头,对上满脸愕然的商泽晏,手中攥着的人不翼而飞。
“江大人!”
他下意识喊人,却发现喉咙失声,来不及思考其中原因,快速转身。
就在这时,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前一片空白,所有景象全被抹除了般,入目皆白。
所有声音全都消失,只有胸腔那颗不断放大加快跳动的声响,嗡鸣在耳畔。
提醒自己这些并非虚幻。
裴南泽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灵魂支撑不住,引发的失声还有失明,旋即又觉得不对。
闭目之后看到的是黑色,那就不是失明了,这是夺出手了。
什么时候他居然毫无察觉。
握在手里的铜钱被他摊在掌心,那是术师算卦的起势。
原本以为夺能力受损,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便义无反顾入了局。
这一刻这种失控的感受,能够支配的砝码被面前空白涤荡殆尽,他总不能带着他至关重要的两个人陪他冒险。
推演万物,虽说耗费灵魂,可对他来说是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就在裴南泽刚要抛出的那一刻心底传来一声宽慰:“放松,没事。”
接着就感到摊开的手掌上传来温凉的触感,那人似乎也不太确定方向,摸索着,同他相靠,十指交叉紧扣相握。
裴南泽猛地一拽,胸膛便贴上另一个人。
有时候信任便是不计代价的坦然自若,江知眠说没事,他也就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慢慢松懈。
借着这片刻的空白,靠在怀里人身上。
也只有这时,才可以对外袒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裴南泽真的太累了,对外他要抵抗外贼,对内又是裴家家主。
哪怕对着商泽晏也不太会表现出来,他背负着名为责任的担子走了太久,太久……
甚至都忘记自己原来可以短暂休憩。
江知眠努力睁着眼睛,想要描摹出这空白下的眉眼。
张扬的少年裹挟一身热浪,喷薄在他颈侧,却又克制而内敛,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不管怎样,依旧炙热而真诚。
良久,他伸出手,在他后背轻轻抚摸,似是抚慰,又似是赞赏。
一直到四周纯白渐渐淡开,化作一汪浮于水面的镜子,他们依旧紧密相拥。
不远处石桌旁立着两道身影,一人嚣张坐在石桌上,一脚踩着凳子,一脚翘叠在另一条腿上,打着扇子目光灼灼。
不是商泽晏还能是谁。
商泽晏对于这次出行非常满意,眼睛一错不错放肆欣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哥哥的头都要埋进江大人的颈窝里去了,如此艳景,他真想画下来,到时候再在京城出版。
既能使他心情愉悦,又能顺势搜刮敛财,借此机会探清官员内院情况,悄无声息,他真是天才。
这样一想想,连身边呕人的墨水味都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商泽晏斜睨着眼神警告瘫跪在地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接收到这目光中的轻蔑,以为是等着急了,于是好心出声,“嘤——”
商泽晏神情恍惚,嘴角抽搐,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若不是现在留着等哥哥问话,他早就抬脚踹过去了。
“泽晏啊,你这声音真是声情并茂啊!”商泽晏愣神间隙,裴南泽两人走过来。
他立刻切换成一副“我刚什么都没想”的正直脸,但因为切换太快导致嘴角抽搐,只好假装被风迷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揉。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裴南泽眼睛,挑了下眉假装没看见,高束的马尾随他步伐轻轻摇晃,眉目弯弯,盛满了肆意与桀骜,完全看不出先前的软弱。
江知眠不由多看了他几眼,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勾走了发烫的铜钱。
“就当是给你当靠背的报酬,我收下了。”江知眠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道。
说完就侧身划走,留下孤傲的背影。
裴南泽挑眉笑着跟上。
商泽晏见两人过来,放下脚,立刻蹦下石桌。
“哥哥说笑了,是这家伙叫的,扫了哥哥的兴致真是可恶。”
江知眠无视他后半句里的懊恼,望向瘫坐在地的白衫女子:“钱姑娘。”
这正是他们要找的夺。
没了往日的怨恨,整个都很颓废。
半晌她才发现身边走过来人,一脸茫然扫过三人。
最后定格在裴南泽身上。
在看清裴南泽的瞬间,她发了疯般敖叫起来,拖着身体朝他爬行。
裴南泽皱着眉,走近几步,在她面前蹲下。
便被钱姑娘锋利的指甲扒拉住身体,握着他的手臂,止不住颤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丝曙光。
另一边商泽晏才不管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对这人抓着裴南泽的行为立刻变了脸。
本就阴鸷的脸色瞬间黑沉,压抑着无尽的怒火,手中折扇咔嚓一声折断,几根劈叉的竹篾刺入掌心也不甚在意。
“殿下消消气。”江知眠将他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宽慰。
商泽晏怎么能不生气,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扭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怒火殃及到江知眠,“哥哥怎么还不捉奸啊,你看看这像话吗!”
江知眠短促地笑出了声,“确实很不像话,那殿下觉得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
当然是扯过哥哥凑上去直接亲啊。
可江知眠看着温文尔雅,肯定不会采纳他的建议,也不知是江知眠说话总顺着他一步步走,表现得太过自然,还是对哥哥的绝对信任,裴南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股郁结在心的火气竟诡异般渐渐退却。
江知眠见他平静下来,上前轻抬起他的小臂,说了句‘失礼了’,抽出折断的扇子,指尖在扇骨上一点便恢复原样,与此同时他掌心被刺出的伤口也恢复如初。
商泽晏看着重新放到手心的扇子,叹道:“我知道,不能光看表现,可对着哥哥做不来藏匿本心。”
没办法,打小没娘,亲爹不管,全是裴南泽在照顾他,有什么问题也是同裴南泽商量,自然难以藏匿。
江知眠轻声道:“殿下遵循本心就好,有些事便是心知肚明仍旧难以自抑。”
“就像哥哥忍不住亲吻你一样?”
“……”
江知眠再次无视他的话,哪怕耳廓攀上红晕面上依旧端得一本正经:“殿下灵魂强大,也知道许多同术师相关的人和事。可术师通灵是要感万物悲喜的,这个过程要沿着对方的记忆将一生走过,漫长却又短暂,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对方情绪泥沼,再难脱身。”
“所以术师要无悲喜,却懂苦乐。”商泽晏望着紧紧抓着哥哥手臂不放的人,满脸望着救命稻草一样,“她那样想见哥哥,是因为曾经哥哥和她通感过了?”
不得不说,商泽晏能从这只言片语的细节中理出思路,确实天赋异禀。
另一边,钱姑娘不知同裴南泽说了什么,围绕四周的水雾不断聚拢,如一张展开的巨大画面摊开在面前。
紧接着雾气凝成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看四周布置是孙小姐房中。
商泽晏:“这俩人是孙忻愉和孙绘。”
他刚说完那画面就动了起来,孙忻愉指着孙绘几欲崩溃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孙绘扯着嘴角,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质问什么:“小姐这是何意?可是最近在下画工生疏,让小姐失望了?”
孙忻愉摇着头,悲愤下眼角啜着泪水,顾不上什么礼仪端庄,露出手腕处的疤痕,“你告诉我,为什么那日我坠马,就独独被你救下,我常年去渡业寺就那一条路,可从来没有见过你。”
孙绘盯着那节纤细手腕,眼底尽是贪欲,就连语气也开始变得阴阳起来:“小姐,这都过去两三年了,什么事也该放下了,您何必盯着那有几条路而耿耿于怀呢?”
“耿耿于怀?”孙忻愉重复念着他说的话,拣了张凳子顺势跌坐下,衣衫下的身体都在禁不住颤抖着,手指向内指着自己,“我耿耿于怀?孙绘,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不怀好意?如今却在这颠倒黑白!”
孙绘胸口起伏,呼了口气,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像是拿定了对方只会这样无能狂怒,“小姐今日出去累了,也该歇息歇息,这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在下碰巧救下小姐,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现在还被一顿谩骂,这传出去对您名声可不太好啊。”
他说着就要去弯腰搂人,孙忻愉哪肯让他碰,起身避开。
若非爹爹这些年官途不畅,四处碰壁,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不想再给爹爹填麻烦,怎会受他胁迫。
孙绘弯腰动作顿在那里,弯成圈状的手臂僵了一瞬才收回。
“孙绘收起你那幅假仁假义的模样,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坠马,烙下这样的残疾!”孙忻愉凤目狠狠瞪着他,指着门外对他吼道:“滚!滚出孙府,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孙绘脸色一拉,连堆积出的谄媚也都荡然无存,孙忻愉毕竟是女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一噎,只想赶紧解决掉此事。
见他不走,孙忻愉也不敢同他硬来,跟他斡旋想要脱身:“好,你不走,那我走!”
孙忻愉想着出去找家丁,将他赶出去,刚一转身就觉得自己后颈传来剧痛。
她失声叫出声,伸手去扯卡在她后脖颈的手,可那只手攥地死死的,没等她开口再出声,孙绘另一只手伸向了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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