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月,凉水县城进入了雨季,今早起,这天就下起了绵绵细雨,不太,但是烦人。
张好好搬着自己的小凳子坐在面馆屋檐下抱着丢丢,看着落下的雨滴嘻嘻笑着,偶尔伸出小手接着。
雨滴落到她手里,她便乐得缩缩脖子,凉凉的,好像掌心的痒意蔓延到了脖颈上。
丢丢还是只小奶狗,偶尔觉得不舒服了哼唧两声,然后又乖乖地窝在张好好怀里。
姚婆婆坐在门内的桌子旁,桌子上放着笸箩,里面是一些针线布料,手里缝制的是好好的新衣服。
她一会儿抬头看看好好,确认好好在自己的视线内,便又低下头去接着缝制。
旁边的书肆里走出了个身着水墨绿晕染长衫,身形挺拔的青年,他十指纤长,握着油纸伞看着地上小小一团的好好出神。
张好好被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这么多天了,沈朗还是没有从张圆圆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震惊中走出来。
怎么可能呢?
收回视线,他打开雨伞迈步走入了雨中。
即使他的书肆就在面馆隔壁,他也不想被雨淋湿的模样让她看到。
这面馆宽敞明亮,里面摆放了七张桌子,煮面的灶台在最里面,灶台前放着今日打好的卤子,许是今日下雨,只做了两味,旁边还有一些可以添加的小食。
他在门口打量了一番,做足了与她相见的准备,这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姚婆婆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知道这是隔壁新开书肆的老板,就是怎么吃个面还得寻思半天?
“老板娘,一碗热汤面。”清润的嗓音在小店里响起,声音有些紧绷,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张圆圆循声望去,眸光微亮,眼前的青年眉眼如画,容颜俊秀,唇角微勾,看人都带着几分笑意。
身上好闻的竹香顺着风送了过来,张圆圆下意识耸动鼻尖嗅了嗅,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一碗热汤面,要加点什么吗?”她回过神,手下动作利索地将面条下在了锅里。
“加肉。”他看着灶台前的小食,每一样都很可口的样子,“多加些醋,再来份炸小黄鱼。”
听他这么说,张圆圆便知道了,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面。
她笑了笑,微圆的脸颊上有深深的梨涡,手下翻动着锅里的面条,对他说道:“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小店里芫荽、小葱、醋,或者芝麻油,辣子这些小料,您看着自己加就行。”
沈朗微红了脸,瓷玉的面容这一抹红便上了几抹艳色。
客人自己添加小料的面店他确实是第一次遇到,不过,她叫他,您?
这是为什么?
是故意和他疏远吗?
找了个离她最近的桌子坐下,沈朗看着她干净利落地盛出了面,将碗放在了一侧的承盘上,一摞的木制承盘,怕烫手的话直接把承盘端走,用过再送回清洗就是了。
“客人,您的面好了。”张圆圆有些甜意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时候给他的面上加了两片肉,是牛肉。
自他认识的时候便是这样,说话总是带着甜甜的感觉。
不是故意,她生来嗓子就是这样。
沈朗走过去拿着小料中的勺子逐一添加,加了三勺子醋才罢手。
张圆圆看得轻笑了声,鲜少见小郎君会加这么多醋的。
“热汤面三文,加肉八文,小黄鱼是十文,一共二十一文。”
“好。”沈朗应着,打开钱袋,找出了两枚十文的大钱和一文的小钱送入了张圆圆的手中。
沈朗的指尖在松手的时候不经意扫到了张圆圆的掌心,肉肉的,和之前一样的触感。
张圆圆没想那么多,只是从他手中接过铜板扔进了身侧的匣子中。
看沈朗愣在原地没动,还以为他怎么了,“客人?”
沈朗回过神,略带尴尬地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痒意似乎穿透皮肤,入了骨血。
端走自己的餐食,沈朗默默地吃着。
面也是之前的味道,可为什么圆圆好像不记得他了?
一个大男人吃饭能有多慢,不过是为了多待一会儿,他硬是吃了快两刻钟。
姚婆婆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好好抱进了屋,好好手里还抱着丢丢。
把好好放在了身后,还在她腰间系了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通往后院的门铜环上,活动范围就在灶台里,安全又放心。
灶台上的另外两口锅姚婆婆也打开了,快到那些学子下课的时间了,她得再开一口锅,才能供得上这些孩子们吃面。
侧面的那口锅是用来高温清洗那些用过的器具,用林州大夫的话说,叫消毒,也是保证卫生的一种方法。
烧开的水热气蒸腾,面馆里因着下雨起来的凉意消散,逐渐暖和起来。
沈朗将用过的器具送到了姚婆婆那边,姚婆婆接过便直接清洗了起来。
手中的器具被接走,沈朗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站在了灶台前看着张圆圆。
“圆圆,你...不认识我了吗?”沈朗问得小心翼翼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张圆圆疑惑抬头,视线中透露着明显的不解,一旁的姚婆婆看了沈朗一眼,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是隔壁新开书肆的老板,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才这么问的?”
在哪里见过?
张圆圆更迷茫了,她很肯定地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不记得见过你。”
沈朗呼吸一窒,心口处如有锯子划过,带着钝涩的疼。
圆圆的目光清明,她没撒谎,是真的忘记他了。
是报应,是他没认清自己的心的报应。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沈朗努力扯出笑容,可是苦涩还是蔓延而出。
“我先走了。”他转过身,脚步微乱,怎么会忘记他呢?是都忘了,还是...只忘记了他。
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却也一时心绪慌乱,不知怎么面对,让他先冷静冷静。
雨下的有些大了,门口冲进一个来身影,他没带伞,外面的一层衣衫已经被雨水打湿。
身上带着长年累月浸染的草药香气,差点和沈朗撞上。
那人忙躬身致歉,没细看眼前的人:“抱歉这位公子,我这躲雨跑的太急了,不好意思。”
沈朗垂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正准备出门要走,便见眼前之人越过了他,声音郎朗:“圆圆,快给我来一碗热汤面,这上午出诊没吃早食可要饿死我了。”
张圆圆抬眸,看见来人笑了起来:“不对吧,二花那么心疼你,还能不给你准备早食?”
来人便是林州大夫,二花是林州的媳妇,全名秦二花,两人成亲快三年了。
林州接过姚婆婆递过来的巾帕道谢,一边擦拭着一边说:“二花昨天回娘家了,挺长时间没回去了,她回去看看。”
拿巾帕顺手擦了擦药箱,刚放下巾帕,张圆圆身后的好好认出了他,蹦跶了两下,伸出小短手指着他乐呵呵地叫道:“叔。”
林州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哎,我们好好这几天乖不乖啊。”
好好反应了一会儿,点头:“乖。”
他绕过灶台蹲下去摸了摸好好的脑袋,好好举起手里的狗,递给林州:“丢、丢。”
林州一愣,接过好好的狗不明所以地问张圆圆:“什么意思?要丢了?”
张圆圆笑出了声,回过头看着蹲在地上的俩人:“那狗叫丢丢,她在给你介绍名字。”
“这样。”林州恍然,将丢丢送回了好好敞开的怀抱,站了起来,“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好好捡回来的,抱着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叫丢,然后就叫丢丢了。”
“那可得好好看住了,别那天一个不小心,真的跑丢了。”林州半开玩笑道,突然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盯着他。
林州眉头微皱,顺着那视线看了回去。
沈朗刚才一直低着头,林州也没瞧清他的模样,现在两人四目相对,林州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即快步上前推着沈朗出了面馆,迈出门还回头看了张圆圆一眼,确认张圆圆没有注意到两人,这才恶狠狠盯着沈朗。
张圆圆翻动着锅里的面条,没注意看他。
姚婆婆却是注意到了,林州和那书肆老板看样子是认识?认识林州也快四年了,这是姚婆婆第一次见他如此气急的模样。
不过林州回头看圆圆是什么意思?
想着之前那青年一副苦涩模样看着圆圆,姚婆婆动作微顿,眉头轻挑,看了看身边讨喜可爱的圆圆,默默下定了决心。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州松开了沈朗,嫌弃似的用衣袖擦了擦手,一个负心之人,碰一下他都嫌脏。
呸!
昔日的朋友如今相见竟是这幅模样,沈朗面容苦涩,“拖一个朋友帮忙的。”
他在青阳县找了近一个月,后来才知,人早在五年前便来了凉水县。
找到张圆圆之后,他买下了隔壁的书肆,重新装潢了一番,这才敢出现。
一时无言,林州五年前给沈朗写了很多封书信,可他只收到了第一封的回信,后面再无消息。
他知道,沈朗去了郡城参加考试,秀才考举人的大考,耽误不得,所以当年圆圆出事之后便一直是由他照顾,可是沈朗一去无踪,音信全无。
如今再见到他,林州满腔怒气根本压制不住:“怎么,和她好事将近,如今找过来请我们喝喜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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