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县城短暂地晴了一天，今儿又是熟悉的阴天。
姚婆婆起的早，已经把好好收拾干净在哄着她玩儿了。
沈朗在书肆门口听着隔壁的动静，在张圆圆门开的时候，整理衣衫，抬脚迈步出现在外面，然后假装不经意侧眸，看见了张圆圆。
“圆圆早。”他语气惊喜，扬着笑容和她打招呼。
看着他一整套动作的莺歌翻了个白眼儿，真做作！
早上被阴天干扰的心情在看到沈朗笑容的时候稍稍缓解了些，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张圆圆便也笑着回应：“早啊沈大哥。”
沈朗脚下动作一顿，每次听到张圆圆叫他沈大哥，他都感觉有一把刀“噗嗤”扎进了他的胸口，以前都是直接叫哥的。
跟在张圆圆身后进了面馆，沈朗缓了一下问道：“咱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婆婆一会儿会熬粥。”张圆圆翻看着厨房里的东西，没什么菜了，得出去买菜。
从钱匣子里摸出了些钱塞进荷包里，往出走的时候问了句，“除了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做什么吃什么。”沈朗脚步微顿，看她手中拎着篮子要出门的样子，便问了一句，“这是要去哪里？”
张圆圆提了提手中的篮子，应道：“昨天和李大仁说以后不要他送菜了，我得去市场买点菜，今天一天的量，顺便看看以后定谁家的。”
“那我陪你去吧。”沈朗接过她手中的篮子，自然地走在张圆圆身侧，“我看那人给你送的时候，还挺重，我帮你拎着。”
张圆圆没拒绝，由他拎着。
离面馆很近的市场正是李大仁平日里卖菜的地方，张圆圆还担心自己会遇见他，总觉得怪尴尬的。可是今日李大仁没来，也幸亏他没来，张圆圆才能在这市场慢慢转悠着。
张圆圆在前面走着，沈朗就拎着菜篮子跟在后面。张圆圆的个子也就到他胸口那么高，这么走着，沈朗都不用低头，视线就可以落在张圆圆的头顶。
银簪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偶尔折射几丝光线。
买菜走走停停的，耽误了些时间，张圆圆有点走饿了。
看着不远处的永记包子，蒸屉打开瞬间冒气的香气飘散，她嗅了嗅鼻子，视线落在沈朗身上询问道：“我们今天早上吃包子、凉拌青瓜，再配上婆婆熬的粥，你看这样行吗？”
“好，你说吃什么就什么。”沈朗眉眼含笑应着，张圆圆说什么他都应好。
永记包子门前排着长队，沈朗想着让张圆圆在这里等着，他去排队。
正要开口，张圆圆却一伸手将他拉去了街角，指着他手中拎着的菜篮，“你手里拎着东西呢，在这里等我吧，我去排队买完就走。”
他的目光从圆圆拉着他衣袖的手上收回，声音轻了几分，“...好。”
可惜张圆圆走的太快，并没有听清沈朗说了什么。
沈朗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看着她从队伍的最后面变成中间，又到了前排，看着她从小二手中接过包子，似乎没少买。
永记的包子不算大，张圆圆要了二十个肉包子，十个素包子。
三十个包子，配上小菜，回去正好婆婆的粥应该也好了，他们三个大男人挺能吃的，这些应该够了。
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两人快步回了面馆。
*
张媒婆脸上笑意盈盈的，一身红衣鲜艳，来的路上碰见了好多乡亲，这村里就这么大点，走两步路就能碰见一个。她还没到李大仁家呢，王娟子找她那点事就已经先说了出去。
巳时初刻到了李大仁家门口，满面笑意，仿佛李家的媒人钱已经进了她的兜里。
李大仁家，王娟子一身半新衣裳坐在院中等着媒婆上门，李壮和李大仁没动，今天家里有大事，他们两个也就不着急上地，摘菜卖菜了。
大门被敲响，王娟子面色一喜，忙过去开门。
然而大门一开，王娟子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张媒婆身后为什么跟着这么多村里人？
好信的婆子们嘴巴可比她的手快，在她想一把将张媒婆拉进了院之前，孙婆子开口了：“哎呦娟子啊，恭喜你啊，这就要去提亲有一个城里的儿媳妇了。”
“就是啊，这可是咱村里头一份儿，恭喜恭喜啊。”田氏也跟着道喜，就是眼中闪烁着看热闹的光。
昨儿晚上李大仁回来的时候那个面色就不对，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家姑娘同意和他结亲的样子，今天竟然还好意思找张媒人去给提亲？
说实话，看热闹的成分比恭喜的心真诚多了。
王娟子勾着唇角笑了笑，昨天她儿子给她说了，这事还没成呢，先别往外说，等成了再炫耀不迟。
她是听进去了，没想和这些人多说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张媒人都给她说出去了。
“我先谢谢大家了，等我儿子成亲的时候大家可一定要来啊。”可得来送份子，不然都对不起你们今天知道这个事情。
又和村民拉咕了几句，这才关上了院门把张媒婆拉进了院子里。
大门一关，王娟子也不再是刚才对着村民时候的笑脸样子，她眉心紧皱不满地看着张媒婆：“小张妹子，你看我这信你做媒人才去找的你，你怎么把我们家事都给说出去了。”
张媒婆一脸莫名，她当媒婆的，人家都知道她干啥的，大清早一身红来你李家猜都能猜出来是要干什么。
王娟子对她埋怨那可是找错人了，她可不是村里那些捧着别人说话的人，她靠一张嘴吃饭的，“我说李嫂子，你昨儿晚上都把那点事在村口大树下说的差不多了还用我往出说啊？人家上来直接就问我了，‘张媒婆啊，是不是给李大仁去提亲啊？’那我能怎么说?”
她翻了个白眼儿，手中巾帕一甩，“我总不能说今天来给你家李壮提亲，要找个小的吧。”
王娟子拳头握起来了，被这话噎了一下差点没背过气。
李壮听见这话老脸一红，有这想法也不能说出来，虽然他和村里的几个寡妇是有那么点意思那不是没付诸行动吗。
倒是李大仁这时候头脑清醒，他还记着昨晚他爹说过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张家提亲，把张圆圆娶到手才是正经的。
“张婶子，您消消气，我娘那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您别往心里去。”李大仁鞠躬倒茶的，给足了张媒婆面子。
张媒婆扫了李大仁一眼，轻笑一声，接过他手中的茶喝了口，这才说道：“昨天和你们说的那几样礼都买了吧，买了就收拾收拾，让你娘和我走吧。”
李大仁手下动作一顿，眼神茫然地看向他娘：“张婶子说的什么礼？”
他这么一问，张媒婆眉心瞬间皱起，视线落在王娟子身上，带着尖锐，“李嫂子，昨天你去找我，我可是特意说明了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你还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今早上这些东西一定会准备妥帖！”
王娟子撇了撇嘴，一个县城里的姑娘咋就那么金贵，按照张媒婆说的那些东西下来，那没有五两银子压根挡不住，买什么买。要她说，昨天她儿子买的果篮他们几个都没动，就拎这个去就得了。
“小张妹子你不知道，那姑娘上赶着要嫁给我儿子的，给她买那些东西纯属浪费。”说着从桌子上拿起果篮递到张媒婆面前给她瞅瞅，“那你看，昨天我儿子买的果篮，这不是挺好的吗，咱今天就拿这个去，什么问题都不带有的。”
这番话给张媒婆气笑了，想着是村里人，她才没听路上那些不好听的话，寻思着帮她提个亲，结果就这态度？
还想要儿媳妇，还追着你儿子要嫁，呸啊。
“李嫂子。”张媒婆皮笑肉不笑，“我话就给你撂这了，八样礼，喜糖、喜烟、喜酒、喜饼、茶叶、红枣、鱼、钱跟珠宝，这钱和珠宝...”
她话没说完，扫了眼李壮家里的土房，又看了眼李大仁，意味不明地呵呵了两声，“这钱和珠宝你家也是给不出来，剩下的六样你要是不能准备，那这个亲我是提不了。”
话落张媒婆转身就走，就这人家你娶什么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吧。
那王娟子肯定不能让她走啊，忙扯着张媒婆的胳膊给她拉了回来，“哎哎，小张妹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就听我的，这个果篮绝对就够用。”
“李嫂子，我都不稀得说你，就你这篮子浅的都能看见底也好意思送出去？”张媒婆眉眼间尽是嫌弃，说出的话也是不客气。
李大仁在一旁听见这话闹了个大红脸，这果篮是他买的，张婶子这意思...是嫌弃他？那昨天，他想起了昨天张圆圆把果篮往他面前推的场景，她是也嫌弃这果篮小？
“六样，少一样，我都不会跟你去提亲，你看着办吧。”张媒婆扯出自己的胳膊，头也不回出了李家的院子。
王娟子没敢撒泼，怕得罪了人，这张媒婆是他们村子最厉害的媒婆，她还想把李芳芳嫁个好价钱呢。
她脸色难看回头看着自己老头子，就他说的，不用买礼，现在人家媒婆不干了，你说吧，这事怎么整。
换个媒婆？不是她不想换，附近几个村子的媒婆可和谐了，有人接的活计，她们绝对不抢。
现在他们只能指望张媒婆，除非张媒婆失手了，他们才能换媒婆。
李壮点燃了旱烟嘬了两口，双眼微眯，好半晌，才开口：“那就去买吧，挑最便宜的就行，反正她也没说必须得贵的。”
王娟子摔摔打打地回屋里换衣服，“这小贱.人，还没进门呢，就让老娘花了这么多钱，等她嫁进来的，我不磋磨死她！”
李大仁蹲在地上也不吱声，就等着他娘出来好和她一起去县城买东西，听起来就不少，他娘不一定能拎动。以后张圆圆进门了一定让她好好孝顺娘，不然她受磋磨他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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