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爱恨

“不知道啊不知道,哈哈——”小不点吐出一口甜腻,拐着弯地恶心自己,最终轻而易举地冲破第二把飘零剑的束缚,“再见啦,我。”

这个时间点的钟止汀更多一分疯魔,不像最初的多一分怀疑,给自己;不像未来的多一分虚假平和,给旁人。他做事做人不留一丝余地,不论对面的人是自己,还是旁人。

他一语落毕,转头消失的无影无踪。钟止汀凝望着自己消失的尽头,他知道自己要带着少年莫寻回到十八年前,他也同样知道,在时间长河中,死者要比生者更容易迷失。

他不想见柳言墨,因为在十八年间孜孜不倦地蛊人心魂中,他看见了所谓的光辉,所谓的美好。

许是侧身旁观另一人的疯魔,才更能堪破自己的偏执。然而他醒悟得太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

以往莫寻总是嘲讽,嘲讽他居然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罪孽,却连面对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他那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自己也深觉莫名其妙。可现在……

大概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处吧。

“能救吗?”

莫寻的声音如一支穿云箭,倏地刺破耳膜。钟止汀恍惚回神,眼珠滴溜溜一转,凑近笑道:“你想救他啊?”

莫寻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钟止汀从未掩饰过自己知晓他十八年间的一切经历,仅管在他忍着痛楚知晓这一趟奇妙旅程时,钟止汀正忙着和自己较劲。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你想有自己身体吧?”他语气平静却暗藏威胁,“你可以救不了,也可以永远希望落空。”

钟止汀低低笑了一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道:“你不会也是断袖吧?”

莫寻清清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满肚子的阴酸话还没出口,就听钟止汀鬼哭狼嚎地喊道:“嗳嗳嗳——嘘!他这金丹都没一半多了,赶紧把他扔青云去!”

话说到一半,他又觉不对,连忙又“嗳嗳嗳”起来:“你,你不许去啊!我不想去!莫寻!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莫寻充耳不闻,扛起怜青就走。他轻而易举地穿过遮挡住少时自己去路的屏障,仅仅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来到青云山脚。

“你疯啦!你已经疯啦!”钟止汀又开始叫嚷起来,“你知道你的伤还没恢复吗?你知道瞬移多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吗?你跑不出去啦!我也跑不出去啦!我不想见他!你就是想让我见他!你压根就没想过让我愿望成真!”

他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恨不得现在就能生出实体,莫寻一定会像无数个可怜人一样被泼猴挠个满脸花。幸而钟止汀是个泼猴一样的鬼魂,莫寻也算是保住了一张小白脸。

不过小白脸是个名不副实的聋子,想不想听,听见多少全看心情。眼下,“白脸聋子”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简直称得上一句“相当差了”。

莫寻最不喜欢见到怜青那样,纯纯一个闭着眼睛装聋的瞎子,同他交谈也爱答不理。他不应该那样,他不是那样的。

他应该像无数个只存在于话本中的英雄,存在于民间流传的少年将军一般,意气风发。他可以站在风浪潮头,凭一脑袋天真将海啸击退;他可以混于凡间,凭一身脱凡的本领成为走街访巷的温润公子;他当然也可以挺立在青云山头,凭满腔幼稚的热血让世界都改天换地。

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的。

莫寻在一众警惕的刀剑中把他送进医药堂,强撑着的脊梁也在那一瞬间倾倒。如钟止汀所言,他的伤势并未恢复,雪山顶上怜青从未留手,只不过在最后关头下,情感战胜了理智,又或许是情感战胜了情感。

瞬移从来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在一瞬间内,凝神聚力地将身体拆解为分子再聚合本就不是易事,可莫寻向来也不甚看重自己的身体。

他早就该和剑下的亡灵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看见林洛生急迫地奔来又奔走,看见江年身后跟着一群急迫的白发老太太时,莫寻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不知何时,只知道自己身处一片柔软,触感很像先前躺过的病床。模糊着视野看向周围,怜青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身旁,一动也不动。

莫寻下意识挣了一下,却又在瞬间发现被禁锢住的手腕。他偏着头望去,绕着腕骨缠了一圈的东西显然并不是上次的夹板,同样也和怜青附赠的束魔索不同。他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轻轻一晃就能听见沉闷的砸在木板上的声响,还有刺骨的冰凉。

他不老实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半高不低的视野内,可以清楚地看见怜青散落的发丝,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唇,还有……苍白无色的脸。

怜青生得是极好的,完美继承了父亲的棱角分明与母亲的浓眉大眼,是一种很俊郎的帅而非秀气,面无表情时给人感觉十分冷淡。只是他的性格太平和,脸上又总是带着笑,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棱角。

莫寻出神地望着,带着他独有的沉思表情。他想不通,怜青说喜欢,可为什么呢?

他把自己抽离出去,魂灵飘荡在半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钻研了三遍,可就像是对着骨头挑鸡蛋,实在找不到什么能合眼的地方。

或者怜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愚笨……莫寻突兀地想,随即又狠狠晃了晃头,他不想将这种几乎已成下意识地思考角度放到怜青身上。尽管他早已不惜用最恶毒的想法去看待周围每一个人。

可怜青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莫寻避开目光,又想起他说的恨。

你会这样吗?利用所谓的感情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坦坦荡荡地承认你喜欢我时,也会想到我和你,还有这样共躺一间病房的雅兴吗?

你恨我吗?你肯定恨我的,你那样看重世界,那样看重太平,比看重世界、看重太平还要看重花草,比看重花草更看重生命。我要毁了你看重的一切啊,你怎么敢说不恨我?你怎么敢说喜欢我?

这是你早就……

他想到这,莫名其妙地哽咽了一下,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又莫名其妙地认为不对,这样是错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错的,怜青或许是真的不恨他,也或许是假的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呢?

莫寻想不明白,他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比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再比如怜青为什么会躺在这。

他不该活着,至少不该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活着,因为那样风险太大——谁让他有一个烂到极致的人魔前辈。

起初烂人说找上他只是因为新一位人魔动静太大,扰得远在鬼界的烂人也要来一探虚假,继而就莫名其妙地被纠缠着,一个人成了两个人。

莫名其妙……莫寻撞了撞后脑勺,心说怎么又是莫名其妙?我怎么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可他现在知道,变成两个人这事压根不是什么莫名其妙,这是那个烂人策划了十几年的复仇大计。

所以我不该活着,因为烂人就不该活着。可怜青呢?为什么怜青也躺在这?

思来想去,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因为怜青说喜欢,也说恨。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在说喜欢的同时也说恨?

怎么可以?

莫寻紧紧攥起拳,掌心几乎要被指尖划出一道血痕,他不受控制地后仰向墙上撞去,“咚咚”的闷声连着腕骨一起乱七八糟地响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宁愿去面对成百上千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一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喜欢他的人。

并且这份喜欢,很可能掺杂了……掺杂了一分虚假。

兀地吱扭一声,病房年久失修的木门推开半扇就开始“咯吱咯吱”地响,莫寻顶着撞出来的一脑门凌乱望去。

“烦死了!莫寻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随着钟止汀震慑耳膜的、绝望的哀嚎,他由此立刻断定——

这人一定是柳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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