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青咬了咬下唇唤出山河剑果断躲到了半空。村民不会飞,而且似乎只有眼睛能用,眼下他们可用的眼睛都黏在莫寻身上,压根没分给他一星半点。
“莫寻!你别再捉弄我了!”怜青喊道,“我们不是该走了吗?!”
莫寻闻言摇了摇头,立即催动飘零剑划出一道汹涌的剑气,霎时间村民倒飞出十余米。他踏上剑锋飘到怜青身边,悠悠说道:“你真没劲,无趣知道吗?无趣!”
没等怜青说话,莫寻又说:“他们从哪边走了?”
怜青眨了眨眼,诚实道:“哪边都有啊。我们不能在迷雾里集合吗?”
莫寻:“……”
“你们刚才不是都解决掉村民了吗?!”若不是明珠还在这,莫寻真是恨不得掐着他脖子质问,“怎么不能一起躲啊?!晚上玩得不是很开心吗?一晚上就生疏了是吧,这么见外!”
“……这样不可以吗?”怜青挠了挠头,“我以为在迷雾里沿着边缘走是可以找到彼此的……”
莫寻合上眼睛强行压下心中的郁结,碍着明珠在场,他也只好无奈道:“算了,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所以为了防止你以后再做蠢事,我准备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都告诉我?”怜青问,“这么突然……”
莫寻一时无语,冲他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等也不等闯进迷雾:“不想知道算了,懒得跟你费口舌。”
“别啊,我想知道!”怜青追上去,“等等我!”
于是莫寻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给怜青解释:“起初钟止汀只告诉我密林深处藏有村民,而且在太阳升起后将会攻击不在迷雾里的人。”
“后来我从他嘴里套出了另一个消息——走进迷雾就中了他早就设下的埋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既要设下埋伏又需要旁人解决,但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复活。”
“钟止汀要复活?!可你还说……”
“对啊,既然他希望自己复活,为什么设下这些必须由旁人才能解决的麻烦?”
怜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麻烦不是他搞出来的……那会是谁?”
莫寻忽地想起钟止汀嘴里蹦出来过的“天道”,但他尚且想不通那玩意有什么作用,迟疑片刻后应道:“不知道……”
“但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死。因为我们谁也没见过他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听闻。”
怜青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头都快成烟花了:“可这不合理啊,谁能把钟止汀逼到需要假死脱身的地步?”
莫寻一顿,喃喃道:“也许是天道……”
“什么?”怜青看见他嘴唇短促地张合,“你说谁?”
“我大概知道了……我还一直以为是柳言墨在骗我呢……”
莫寻说,钟止汀总是告诉他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设定好的,现在想来或许……
“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呢?如果命运早就被设计好了……”
所以才会有假死脱身,不是为了骗过任何人,也不是用自己的生命做陷阱从而导致的玩脱了。
是因为钟止汀早就知道。他一定通过某种方法知晓了未来,所以在自己死亡之前设下这么大一场局,就是为了骗过天道。
但天道还是发现了,所以将他的肉身禁锢在此,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竭力阻止所有人进入密林。
可是只有魂魄也不耽误钟止汀为此苦心钻研,处心积虑地搞出了时空紊乱所以还是有人到达了密林深处。
不过就像十八年前的莫寻来到这里一样,那时密林并没有恶意。
密林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少年莫寻回去的那一天……
钟止汀妄图改变命运,而这个关键在于莫寻,甚至可以不是莫寻,只是在于那个无意中进入时空紊乱的人。
莫寻恍然发现自己走到这里的前因后果早就存在于钟止汀的计划中,过去那些愤懑被他允许,喜怒无常的情绪也被他允许,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那只是小事,他的情绪只是小事。
可凭什么呢?
“你说,会不会从我出生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莫寻突然问道,一切都被设定好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可既然如此,凭什么他就要过这样的一生呢?
他又一次向怜青发问,迫切地想要从怜青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或许能让他豁然开朗的答案。
“命运给我设计了什么呢?”
“你为什么这么问?”怜青疑惑道:“命运不应该是紧紧握在自己手里的吗?”
“每个人出生最终都会走向死亡,死亡才是唯一注定的结局,所以死亡并不可怕,也并不值得看重。莫寻,重要的是,我们能留下什么,我们会怎么死。”
“迄今为止我遇见过很多人,将军、公主、县官、镇长、村长、平民,我好像没有遇不见的身份,遇不见的年龄。他们之中一半以上的人都已经故去了,不过寥寥百年就会被世界彻底遗忘。”
“但谁又能说那些喜怒哀惧、生老病死全部都是被设计好的命运呢?莫寻,你不觉得这简直太自大了吗?我们为什么要用‘命运’这么个不痛不痒的词去概括一个人的一生呢?”
幸福的人就连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
命运让一些人生也让一些人死,最后还让一些人被遗忘,然后永恒地抹除他们在世上存活过的痕迹。
“是啊,你从出生到今天所历经的一切,有什么能称得上是苦难吗?”莫寻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很淡漠地看着他,很淡漠地听他讲鸡汤大道理,听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敢说我在你生命里占个什么位置,但是怜青,你幼时有父母,少年时有我,长大以后有师门,你都要幸福死了吧?所以现在才这么高高在上。”
“我见过太多人只能依附着旁人生活,他们抓不住也握不紧,就连自己的生死也只能交到别人手里。用不了百年,怜青,用不了百年,哪怕他们还活着就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啊——”莫寻看着他越来越严肃的脸,露出一个几近扭曲的笑容:“你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天真且愚蠢。”
怜青蹙着眉:“你又怎么了?”
他现在真的有些理解不了莫寻,但也真的从面前这个人身上觉察到满溢的痛苦。
“但是人想怎么活着归根结底是靠自己决定的,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妖界,也可以选择和我回青云,没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莫寻,你别把那些事情都归咎到命运上,它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概念,它甚至没有实体更没有意识,是你被自己选择的环境染指。而且你突然变得很奇怪,你怎么了?”
莫寻维持着那副扭曲,忽然落下一滴泪。他也许是有些嫉妒的——凭什么怜青还愿意这样思考?
可他明明知道……知道怜青经历过什么……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明珠搂着怜青脖颈,躲在他脑袋后面抹了一把脸,然后慢半拍地、很轻很轻地说:“可是我会一直记得。”
她会一直记得,那些曾在她生命里存活过的,那些陪伴着她长大的,她会一直记得,如果可以她还会把这些编成睡前故事讲给自己的后代听。
世界或许本就无情,无数无数的节点死掉过无数无数的人,其中一部分成为史官笔下的一个数字,另一部分成为不了。
可人人都有亲朋好友,事事都有喜怒哀惧,只要有心就总会有各种办法流传下去。
但明珠的声音太小太小了,怜青的注意力又尽数被莫寻吸引,她的话散尽风中,没能被任何人听闻。
簌簌。
怜青完全无法理解眼前人为何又突然落下泪来,而他只是看着已经仿佛身处大海,滚落的眼泪如汹涌的波涛,将他彻底淹没:“你为什么在哭?”
他想,那些话会让你很难过吗?如果只是听一听就要难过得落下泪来,那他以后一定再不说出口。
于是莫寻又开始笑,不扭曲也不诡异,好像真的单纯只是高兴:“你知道吗?你我的眼界从投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自此以后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带着过往经历。怜青,雪山顶上你没有杀我,走进这里的每一秒甚至直到现在,你还在信我。所以我猜你永远也不会顺了我的愿。”
簌簌——簌簌——
“我很高兴。”莫寻说,“但是我很高兴,我看起来不高兴吗?”
簌簌、簌簌、簌簌。
他拔剑垂于身侧,细碎的声音自不远处断断续续的响起,他看着怜青时眼角还挂着泪珠,脚下却不动声色地与其拉开距离:“我讨厌和你吵……我吵不过你,但是如你所言吧,我会去争夺我命运的控制权。”
电光石火间,自斜上的赤红羽箭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甚至连抹一把泪也来不及便立刻转身抵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怜青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将明珠按在自己肩头防止小孩子留下些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就在这一息之间,他又看见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蛇三。
三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一片混乱之中怜青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更加远离了战场中心的漩涡。
他们仨十分有默契地不接近怜青,甚至连他一根头发丝也没被波及。怜青本想以灵力护明珠周全后赶去帮忙——当然是帮莫寻——但他才嘱咐完明珠要闭眼,才转身就怔在原地。
莫寻一手紧握飘零剑横置于梅腊肩头,一手立掌凝聚魔气随时准备轰蛇三个猛的;梅腊手持羽扇,手腕一压就能扇出一堵“墙”;而蛇三那足有梁柱粗的蛇尾已然勾上了莫寻小腿。
三人谁也不动手,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受谁的影响,反倒是把怜青看懵住了。
“额……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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