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俞:书行,上次跟你提的那个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书行一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编辑宋俞的信息,他烦躁的按下锁屏键把手机扔到一边的茶几上。
林书行是个作家,不是那种网文作家,也不是畅销题材作家,而是正统文学圈的那种。出版过诗集,散文集和小说。
他的笔名就叫书行。初中的时候参加市里作文比赛获了一等奖,十六岁在《故园》杂志上发表了第一首诗歌。之后又陆续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短篇小说。大一出版自己的第一部诗集《絮言》,大二出版第一部散文集《落霞》。之后几年被作为青年文学代表人一路高歌,拿过不少奖项,也获得过很多荣誉。
但都是旧日的辉煌了。高处不胜寒,风光背后必然有外人看不到的艰辛。曾经林书行的梦想就是自由的写作,只要能写作他就是快乐的。那个时候灵感就像喷涌的泉水,取之不尽,每天都有很多思想的火花迸发,他用自己的稿费买了一只录音笔记录这些灵感。
后来他签约清源出版社,宋俞成了他的编辑。宋俞是个很有能力的编辑,他一手把林书行打造成当时文学圈最备受瞩目的新星,林书行确实有才气但这其中也少不了宋俞和清源出版社的商业运作。
岁月如梭,转眼林书行已过而立之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灵感的源泉似乎也开始枯竭,越来越多的读者们开始议论他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而比起文章本身的好坏,出版社则更注重噱头和销量。林书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无法再从写作中获得快乐,直到两年前他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他再也没出过一部作品甚至没发表过一篇文章。
半个月前宋俞向他建议不如试试挂名,说通俗点就是找个抢手。买下不出名的作者的文章然后作为自己的作品发表,这种‘潜规则’在业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的是小有才情却没有出路又不得不因为生活所迫而出卖自己作品的人。
事实上在宋俞向林书行建议的时候,他就已经选好作品了。
宋俞:“书行,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已经两年没有作品了,你需要曝光率。”
林书行:“我又不是明星,要什么曝光率!”
“我知道你也很烦躁,这很正常!很多作家都有自己的瓶颈期,这很正常!”宋俞拿出他选好的稿件:“你看看这篇小说怎么样,我觉得挺不错,跟你的风格也很像,如果你觉得合适那我们就把它买下来!”
林书行:“买下来?然后呢?!”
宋俞:“然后属上你的名字!”
林书行:“不可能,宋俞!我告诉你我林书行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宋俞:“那你说怎么办?你不愿意用别人的文章你倒是自己写啊!”
“你有多久没动笔了?!我之前建议你转型写畅销题材,文艺作家转型尝试新题材也是个爆点嘛!现在的畅销书大同小异框架都一样,以你的文采随便写写都比他们强!”
“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势力,满脑子都是赚钱?!”
宋俞:“人总的先吃饭啊!”
那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林书行直接关了机直到今天才打开,结果一打开就是宋俞仍旧没放弃的信息。
宋俞是个有能力又强势的人,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希望林书行能按照他的想法来。早年林书行年轻又只专心写作从不在意这些无关的事,然而这几年他对宋俞和出版社功利的态度感到又疲惫又厌烦。
手机铃响了,林书行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宋俞两个字只觉得麻木,他再次选择了关机。他起身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出了门。
十月的樊城已经有些冷了,林书行没有开车步行二十分钟到了离家最近的一个电信营业厅。他买了一只新手机,办了新电话卡。他要离开这里,马上就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去。
回到家里,他打开电脑上了一个旅行网站。这个网站他之前出去采风的时候用过几次,感觉还不错。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小山村然后在那里租个房子,他需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至于多久他也不知道。
很快林书行选定了一个叫做雾安的小山村。这个山村周围并没有什么出名的景观,只是因为前两年修通了道路又被兴起的山村民宿风气感染,村里也陆续有人开始将自家多余的房子作为民宿出租,以此来补贴家用。
雾安村的民宿信息总共不过五家,林书行却一眼相中了一家青石小楼。就是个很普通的院子,主人家出租其中的一半,一天八十,月租二千,吃饭另算。这家民宿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最好的,但林书行就是觉得合眼缘。
既然看中了便立刻定下来,林书行直接预定了一个月,留的是他刚才办理的新手机号。
刚付完订单便有一个外地的手机号打了过来,林书行看了一眼跟网站上民宿老板留的联系方式是同一个才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是林先生吗?”对面是略带南方乡音的低沉嗓音,礼貌但有度。
林书行:“是的。”
“我是陆峥,刚收到你预定了我家民宿的信息,所以打电话跟你确认一下,是要入住一个月是吗?”
林书行:“先预定一个月,也可能会续租。”
陆峥:“好的,明天就入住是吗?就一个人?”
“对。”
“这边交通不是特别方便,需要去车站接你吗?”
林书行:“不用,我自己去。”
陆峥:“好的,这个号码就是我手机,有事直接联系。”
“好。”
挂了电话,林书行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戴上洗漱用品,笔记本和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几本书就离开了家。
从樊城到雾安需要先做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换乘汽车,可能之后还要搭乘一些富有当地特色的交通工具。林书行想要体验一下,所以他拒绝了那位民宿主人的接站。
林书行到了车站买了下午两点二十七的卧铺票,然后在快餐店要了一份简餐。等上了车往自己的床铺上一躺就闭上眼不再想别的。
虽然闭着眼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不可能一直睡觉。睡眠断断续续,有的时候是昏昏沉沉的空白,有的时候是纷乱错杂的梦境。
下了火车他在车站附近的一个早餐店要了一份汤面,然后打车到长途汽车站换乘汽车。林书行已经有几年没出过门了,但这次旅途似乎还算顺遂。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全国到处跑着去采风,也到过偏远的山村,该如何跟这些人打交道他并不陌生。
雾安是南方山村,尽管舟车劳顿但也不至于风尘仆仆。当林书行终于站到他预定的那间民宿前的时候心里却只有平静。以前去外地采风总是满怀期待和兴奋,不过这次也不是采风。
这家大门是旧木门,上面贴着年画,但因为风吹日晒已经褪色了。木门是半开的,林书行抬手敲了两下推门进去。有些农村宅院习惯在大门后做一面影壁墙,雾安则没有这种讲究,进门就是院子。
院子不算小,被一道矮墙简单的分隔开来,可能是为了方便出租。邻着矮墙搭了一个葡萄架子,架子地下一张藤椅,一位老人正半躺在上面晒太阳。
“你好,请问是陆峥家吗?”林书行走过去礼貌的询问老人。
老人从藤椅上颤颤巍巍的起身:“是,你是租俺们房子的是吧!”
“对。”林书行点点头。
“来,屋子都收拾好了!”老人说着带林书行向内院走去:“峥子去帮商店运货去了,让我在这等你呢!”
林书行:“您是?”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是他阿爷!平时在屋里睡着了听不见!”
原来老人不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是在等他。
内院跟外院用一堵矮墙分开,但墙只到林书行的胸口,两边的情况还是能看见的。屋前放了石桌石椅,院子前面是一道竹子篱笆,篱笆外到大院墙之间是一间单独的屋子。
老人见林书行看过去便解释道:“那是厕所,峥子说城里人用不习惯俺们这的旱厕专门找人来改建的。”
“哦,还能洗澡!”老人又补充道。
林书行听了心里松了口气。
老人带着林书行进了屋,屋子上下两层,一楼起居二楼睡觉。屋子的门也是木制的,老式两扇合开门,进门屋里是一张颇有年代感的木头方桌,上面的搪瓷托盘上放着一只小暖瓶和几只倒扣的玻璃杯,边上放了几把高背木头椅子。
“喝水自己烧就行!”老人指了指门边的炉灶。水管是从隔壁通过来的,水池和灶台显然都是后来改造过的。
老人又指了指橱柜上的烧水壶:“都清洗过了,干净的!”
“好的。”林书行点了点头,把背包放在一张木椅上。
“那你歇着吧,有事到那边找我,等峥子回来再来看你!”老人说着又一步步挪向门边。林书行帮他开了门,他看着老人似乎腿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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