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翌日，宜嘉便又带着宝音，去了二哥那里。比起昨日的忐忑不安，这一次，宜嘉却是渐渐轻车熟路了。进了书房，跟二哥打过招呼，便乖乖地趴在桌案前做功课。
书房里角落里多了个炭盆，静静地烧着，偶尔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
中途忍冬提了壶热水，进来给主子们添水，轻轻推开门，便见兄妹二人，一个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神色淡漠，提笔写着字。一个正挺着背，坐在小桌案前，低头看着书，时不时皱起眉头，抿唇模样，也不知是遇着什么难题，瞧着可爱极了。
一大一小，谁也没开口说话，却有种旁人难以插入的温馨。
忍冬看了片刻，一时竟也不舍打破这温馨的气氛，只悄悄添了水，便掩门退了出去。
宜嘉学得认真，倒不知有人进来过，一鼓作气把今日的功课全都做完了，才放下笔，抱着自己的书，去找二哥请教。请教完，拿出自己的小册子，把二哥教的一一做了笔记，今日的功课，便全都做完了。
看了眼外头，阳光明媚，时辰尚早。
她便如昨日一般，独自出了书房。忍冬见她出来，便晓得她是做完功课了，上前柔声问宜嘉可要去厢房用些糕点。宜嘉见外头太阳正好，摇摇头，道，“就在院里吧……”
忍冬应下，便把她带到庑廊的长椅上，又吩咐小丫鬟端了两盘糕点来。宜嘉坐在长椅上，乖乖吃着糕点。有个丫鬟见她有些无聊，从厨房抱了只猫来。是只鼻尖上有一处白的狸猫，才两个多月大，毛发蓬松，眼睛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宜嘉见了，眼睛微微一亮。
她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但从前住在祖母那里，祖母规矩大，自是不能养这些的，后来搬到鹿鸣院，董妈妈伺候她很细致，怕猫大了挠人，便也劝她别养。宜嘉一向听劝，也不想给董妈妈她们添麻烦，便也不提了。
那丫鬟把猫放到宜嘉怀里，叫它陪着宜嘉一起晒太阳。宝音见那猫不过丁点大，爪子也没长利，便也没有拦着。那猫却只老实了片刻，趁着众人没注意，从宜嘉膝上跳了下去，不等几个丫鬟反应过来，便沿着庑廊一路小跑。
香橼一愣，忙叫了几个丫鬟去追。那猫却似被撵得慌了，一扭头，往书房的方向跑去，从半掩着的房门缝隙里，钻了进去。
这下，忍冬香橼几个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着。
那抱猫来的丫鬟见闯了祸，更是脸色都吓得白了。
宜嘉也没料到狸猫会跑进二哥的书房，看众人都是惊慌的模样，便主动地揽下了责任，小声地道，“我进去把猫抱出来吧。”
宜嘉推开门，先看了眼书桌前的二哥，见他仍在看书，似乎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不速之客。她小步进了屋，朝那趴在炭盆边上的狸猫走去，一把抱到怀里。狸猫这会儿倒是乖了许多，也不挣扎。
宜嘉安抚地摸了摸猫脑袋，有惊无险带着小猫出了书房。
门外的忍冬等人见她带着猫出来了，俱是松了口气。宜嘉也是有些后怕，倒不是因为别的，她来之前可是跟二哥保证过，绝不打扰他念书的。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了，道，“还是去小厢房吧。”
其余众人自是没二话。都跟着去了厢房。
忍冬便继续在书房外守着，却忽地听见里头二少爷叫她，推门进去，就见二少爷手里拿着本书，抬眼看过来，少年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忍冬屈膝，“二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问完，却见江明霁并未开口，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去说一声，看着些猫，别挠了人。”
忍冬一怔，原来二少爷不是没发现五小姐进去抱猫了，只是没说，现下还怕五小姐被猫挠了，特意叫她进来吩咐……二少爷待五小姐，倒是格外的宽容。非但准五小姐过来做功课，还随她在院里玩闹。
忍冬这般想着，见江明霁没什么吩咐了，便屈膝退出去传话了。
宜嘉倒不知道，自己方才一举一动，都被二哥瞧了个一清二楚，抱着猫在厢房玩了许久，才去跟二哥道别，回了鹿鸣院。
下午，四姐姐江宜乐过来找她玩，临分别时，拉着她的手，叮嘱道，“宜嘉，明日我要跟娘回外祖家住几天。最近都不能来找你了……你别和江宜珠玩哦。”
自打上回被祖母罚了后，江宜乐同江宜珠面上总算是不吵了，平日见了，也都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但私底下，却仍是谁都看不惯谁。
宜嘉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话，“四姐姐，我觉得三姐姐应该没空找我玩。”
宜嘉这话倒不是乱说的。
二伯母对一双儿女期望颇高，一门心思想把三姐姐教成一个窈窕淑女，哪曾想三姐姐跟四姐姐在学堂打起来，还惹了祖母动怒。自那以后，二伯母管教得更严了，听说还专门请了教养嬷嬷，教导三姐姐规矩，除了每日去祖母那里请安，宜嘉已经许久没见三姐姐了。
宜嘉这样一说，江宜乐也想起这一出了，被拘着不能出门，还要日日学规矩，这对江宜乐而言，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折磨。
她难得地有些可怜起江宜珠，想了想，大度地道，“那行吧。看在她这么惨的份上，如果她来找你的话，你就和她玩吧。”
说罢，她便带着丫鬟走了，临走前跟宜嘉挥手，道，“等我从外祖家回来，我跟你带礼物。”
送走江宜乐，宜嘉便连唯一的玩伴也没了。每日就是去二哥的暮清院做功课，久而久之，那只狸猫也跟她混熟了。每回她去暮清院，都跑过来蹭蹭她的鞋子。等宜嘉做了功课出来，便跑到她跟前，仰着露出毛肚皮，非要宜嘉伺候它舒服了，才肯翻个身起来。
有一回，甚至没看清，见书房有人出来，就上去翻肚皮求摸。
一旁的宜嘉都没来得及拦住它，就看小猫已经在二哥鞋边翻了个身。一人一猫猝不及防对视上，大眼对小眼，小猫吓得尾巴都僵住了。
不过二哥倒并未让人把那猫带走，只低头看了眼，绕过小猫走了。
又是一日，宝音收拾了书箱出来，宜嘉准备回鹿鸣院，照例去书房跟二哥道别，想了想，又道，“二哥，罗先生布置的功课，我全都做完了……”
说完，宜嘉心里是盼着二哥能夸她一句的。但二哥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神情看着很平淡。宜嘉心里有些失落，抿抿唇，不再打扰二哥，叫上宝音回去了。
回到鹿鸣院，宜嘉睡过午觉起来，董妈妈把她抱到榻上，拿了九连环来给她打发时间，宜嘉正打着哈欠的时候，江宜乐带着丫鬟过来找她了。
“四姐姐，你回来了啊？”宜嘉有点惊喜，转头叫宝岚去端糕点。
江宜乐坐到榻上，拿了一个胡饼吃，边含糊道，“嗯，我今天刚回来，就过来找你了。我跟你说，我外祖家可好玩了。大表哥带我们去乡下的庄子玩……”
说到自己在外祖家的事，江宜乐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跟宜嘉描绘着。宜嘉听得有些羡慕，她从小到大，还从没去过外祖家。
她听董妈妈说过，她外祖家在南直隶，离河间府很远，且母亲去世后，同外祖家的联系便断了。
江宜乐说得口都干了，喝了口茶，托着腮继续道，“我明天还得跟娘出门，去五龙山的文昌庙给我哥请符，求菩萨保佑他府考能考中。……听舅母说，那庙特别灵，我二表哥先前考中，就是拜的这家庙。娘还答应我，哥哥这回要是能中，就给我打一整套头面呢，这么大的碧玺珠子，我娘一整盒都给我……”
宜嘉对碧玺珠子倒没什么兴趣，不过听到那庙很灵验，却是想起了二哥，她记得二哥明年也要参加府试……
等江宜乐说完了，宜嘉便开了口，“四姐姐，我明天能跟你们一起去文昌庙吗？”
江宜乐一听宜嘉想去，顿时又惊又喜，她本来就不想去，听着就很无聊。要是宜嘉也去，她路上就有伴了。于是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行啊！我回去跟娘说，让她带上你！”
说完，不等宜嘉说什么，便兴冲冲带着丫鬟回四房了。
过了会儿，她身边的秋桃便过来了一趟，跟宜嘉说，高氏答应了，又道，“夫人特意叮嘱奴婢，要同您说，因拜文昌庙按规矩是要赶早的，明天卯时就要出门。五小姐若要一起去，可得起得早些。误了时辰，便不吉利了。”
宜嘉自是应下了。
第二天，外头还漆黑一片，宜嘉便起来了。
董妈妈见她困得直打哈欠，心疼得很，想劝她别去算了，但宜嘉很是坚持，强忍着困意吃过早膳，便带着宝音去了四房。
高氏见宜嘉来得这么早，惊讶了下，她还以为宜嘉起不来呢，便道，“你四姐姐刚起呢，宜嘉，你在屋里坐会儿，等会儿便动身。”
宜嘉乖乖应下。过了片刻，江宜乐哭着被丫鬟抱出来，高氏劝都劝不住，还是宜嘉上前安慰，她才不哭了，上了马车。
高氏在一旁看着宜嘉牵着自家女儿，不由得心下感慨，宜嘉比宜乐小，瞧着却还比她懂事听话许多。本来她还担心多带个孩子，路上麻烦，现下这么一看，宜嘉小小年纪，很是让人放心，还知道帮着安慰姐姐。
却说宜嘉这边出了府，暮清院里，也亮了烛。
江明霁刚刚起身。今天是他的生辰，但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去长辈处请安，也无人提及，回来后同往常一样看书。到了宜嘉每日来的时辰，却没听到那熟悉的敲门声。
一直到中午，罗汉榻上那张小桌案，也迟迟没等来主人。
往日里两个人的书房，眼下却显得格外地寂静，恍惚间，江明霁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回过神来后，却又觉得有些荒唐。
他本来就清楚，幼妹赖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救过她，小孩子一时兴起罢了，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烦了。但知道她早晚会如姨娘、如其他人一般疏远他，却仍默许了她的靠近。
起初是觉得她怯怯地跟着他，模样很可怜。后来他从春眠院出来去看她那日，宜嘉牵着他的袖子，稚气地叫他二哥，一双眼睛满是依赖，那个瞬间，他忽地觉得，一个人久了，有这样一个小家伙在身边……
哪怕吵些闹些，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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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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