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睡的时候，陆鹤遥打开班门偷偷溜出去。许远星是管班级纪纪律，平时也几乎不睡，她久久地看着陆鹤遥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的背影。
“浩子，情况都了解了吧？打听得怎么样？“陆鹤遥的声音很低，所谓“鬼车”并不可怕，真相的光芒会驱散一切不确定来的阴霾，她想要知道某种忧虑性情感的来源。
凌浩叹了口气，这不难，陆鹤遥在病历单上看到了一个名字——季易安。好巧不巧，季易安就是在凌浩这一届来的柏茂当实习语文老师，没有人不喜欢上她的课，季老师上课卖力，备课用心，与学生相处也如朋友一般。凌浩努力回忆着季易安的样子，毕竟不是教他的，记忆模糊也是不可避免，素色花边连衣裙，小白鞋，小小的脸上总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她不教我们班，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天起消失的，“凌浩面色沉重，”忽然有一天，她那个班的兄弟告诉我，季老师得乳腺癌死了。”
“但，一个死去的人不会把自己的电瓶车拖回来。”陆鹤遥半阖了眼，躺在病床上，并不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只不过这也未免太符合所有老套恐怖电影的路径。
“阿鹤，有人来了。”一直看向窗外抽烟，对他们的谈话视若无睹的赵雪清吐了口烟圈，敲门声随之响起，陆鹤遥烦躁地把嘴中叼着的半支香烟掐灭，但赵雪清竟完全没有给他们准备的时间，瞬间打开门。她早看见了来人。门外的人声音清冷，又带着些天生的怯弱：“赵医生，我来找陆鹤遥同学，现在是午休时间，她不该出班。”
赵雪清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朝陆鹤遥笑了笑，她放那孩子进来了。初春的暖阳让整个医务室泛着亮黄色的晕角，许远星正对上陆鹤遥那双略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睛。她本就是坏孩子，坏得没边，陆鹤遥中午偷偷溜出来不是为了内卷看书，而是抽烟。
许远星不习惯烟味，立刻被呛得咳嗽，后退半步。凌浩也懒得把夹在双指间的烟收起来，这家伙，即然受不了，硬要进来做什么？还想让陆鹤遥同她回去，哼，痴人说梦，没想到，陆鹤遥走进许远星，像看自家小祖宗一样推搡着她的肩膀：“知道了知道了，不喜欢烟味就不要进来嘛。”陆鹤遥朝赵雪清使了个眼色，好让她帮自己打了圆场，赵雪清心领神会道：“阿鹤，你的小班长说的对啊，你该回去了。”
陆鹤遥：赵雪清！你他妈的阴我！
原本不想走的陆鹤遥没有退路了，只得乖乖和许远星回班。“等等，”赵雪清瞥－眼坐在木椅上悠哉悠哉的凌浩，“浩子，跟她们走吧，两个女孩子，多危险啊。”
凌浩：……???你管从医务室到班门口这五十米的直道走廊叫“危险”？面对赵雪清越发灿烂的微笑，毛骨竦然，晦气地低声嘀咕两句，站起身。
都走了，赵雪清整个人放空，又吸一大口烟。无法否认，她来柏茂做校医是陆鼎授意的，赵雪清知道陆鼎一向舍得在陆鹤遥身上花钱，却显然花错了方向。她要以照顾陆鹤遥个人健康为由，对她的行为进行监督，并上报给陆鼎。赵雪清不是什么好人，她不介意拿陆鹤遥换钱。但不要忘了，陆鼎什么都要给陆鹤遥最好的，赵雪清医大毕业，医术高超，她弄不懂陆鹤遥这个叛逆小孩的心，却了解她的身体状况，一个需要家庭医生，一个身体上80%的伤来源于她父亲的这么一个小孩。
赵雪清认识陆鹤遥五年了，她亲眼目睹一个稚嫩的孩子在压力下长成恶劣的少年。她开始帮陆鹤遥扯谎，反抗她父亲，又一直在双方间劝和。她纵容陆鹤遥犯错，赵雪清也不想看陆鹤遥被逼疯，两头讨好没有好结果，陆鼎越来越不信任她，而陆鹤遥也因赵雪清的背叛几乎在走极端。赵雪清在许远星身上看到了被陆鹤遥隐藏的东西，那份她以为早已消散，却从未舍弃过的温柔。
凌浩跟是跟出来了，陆鹤遥又叫他回高三楼去。凌浩郁闷啊，作为柏茂的风云人物，陆哥一来，他还是得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小弟。没办法，他有今天全靠他陆哥的功劳。
不过……那个叫许远星的小姑娘真能收得了陆鹤遥？凌浩意识朝两个女孩子那边看去，只见许远星正在给陆鹤遥喂什么东西春风正好，阳光明媚，暖暖的阳光打在许远星银色的眼镜框上衬得她嘴角的那抹微笑和眼波下的小局促更加可爱。
凌浩：！！！有……有他妈的女同啊！
当然，事实并不是凌浩想的那样，但又倒也差不多。这很难说明白，尤其是和凌浩这么一个对男女关系相对偏执的人来说。
“陆鹤遥，为什么要抽烟呢？”许远星转过身，“好多次了，如果上瘾的话，对身体不好。“陆鹤遥早就成瘾了，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可许远星在乎，尽管她的在乎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见陆鹤遥不回答，一副对她的观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样子。抽烟是有来由的，陆鹤遥不想说，许远星也总照顾她的心绪。
“好吧。”少女顺了顺眼，睫毛微微颤动，她白皙的手伸进深蓝色的春季校服口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许远星从中拿出一颗糖，薄荷糖。
“嗳，你到底是有多喜欢这种东西啊。”陆鹤遥打趣道。许远星棕色的眸子里盈满温柔，却又很快以下意识的捋头发的动作掩盖过去：“替代品。”骗小孩子一样，偏偏对陆鹤遥来说十分受用。
她没有回答，只是眉眼弯弯的，陆鹤遥很少笑，但对许远星是个例外。红糖饺子里被下了迷药，陆鹤遥确信。
“好。”少年嗓音暗哑，糊里糊涂就答应了这荒唐的请求。
举起薄荷糖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包裹着托起，海盐柠檬的味道在刹那间浓郁。陆鹤遥靠近许远星，俯身去取食许远星手里那被撕开糖衣的糖果。好像，小狗……许远星尽力遏制自己的幻视，耳根刷一下就红了，手抖个不停。
“别动。陆鹤遥第一次咬取失败，唇瓣偶然间触碰过许远星的指尖，她用手钳制往对方的手腕，半埋怨地瞟了许远星一眼，才低头吃掉薄荷糖。一向冷静克制的许远星被弄得心烦意乱，一抹红晕攀上脖颈，为什么陆鹤遥能这么自然，这么……毫无顾虑。
碧绿色的糖粒一到口中，就被犬牙给破开。没过五秒，陆鹤遥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还发出狼狈的嘶嘶声：“呃……这糖也太凉了吧，我可不可以吐掉？”
许远星：不行（微笑）
这个春季的平常午休，各个班早已关了灯，两个少年的身影竟成了最奇特的一抹亮色。她们走过一个走廊旁的班级，窗帘没拉紧。某位半梦半醒的女生呓语了几个公式，模糊间，眼见陆鹤遥乖巧地跟在别人身后。然后，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陈潇滢：？？？
群匿称是“陆鹤遥激推bot”的陈潇滢是实打实的陆鹤遥粉丝，因为陆鹤遥的成绩实在太好，而年级第三的陈潇滢身为柏茂第二学习狂魔，看陆鹤遥跟看自己的神差不太多。突然见到偶像，陈潇滢哪还有困意，精神地差点从椅子上摔倒。这么大的动静把她同桌吵醒了，埋怨道：“陈潇滢你又对着数学发qin了？”
陈潇滢一脸的春风得意，摇摇手指，故作神秘：“刚刚我偶像瞟了我一眼，人生圆满了，大功德。”同桌用看私生饭的眼神嫌弃地看她一会儿，又沉沉地睡去了。
“乖巧”的陆鹤遥郁闷得很，一边用纸巾使劲擦拭被香烟染的稍稍泛黄的指尖，一边想，得听许远星的话多久才能还清红糖饺子的恩情？这笔账，饶是数学能考出150分的陆鹤遥也算不明白。
对了，许远星中午又没睡觉，特意来抓她回去，又亏欠一笔。
直到走到班门口，好死不死撞上出来巡逻的高国阳，高国阳拿着印有“L县东部建设”的厚玻璃杯，一看见陆鹤遥，高国阳爆喝一声：“站住！去干什么事了？！”发现许远星和陆鹤遥走在一起，语气才稍稍缓和。陆鹤遥想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还没开口，许远星冷淡而无情感起伏的。声音响起得格外突兀：“高老师，陆同学生病了，我陪她去医务室拿药。”陆鹤遥的病，高国阳作为班主任是知道的，加之许远星一向不撒谎，他也只好点点头，任由两人去了，至少，有许远星看着，应当不会出大问题。
不过，高国阳远远地望向两个孩子的背影，许远星扯着陆鹤遥的肩膀就往班里拽，他小啜一口手中冒热气的浓茶，忍不住感慨道：“感情真好啊……”
“小兔子还挺会扯谎，“陆鹤遥用手肘撞撞许远星，呲牙咧嘴道，“刮目相看了。”许远星忽然停住脚步，拿一种格外古怪的目光凝视陆鹤遥，虽然很快就收回了，但对神情一向敏感的陆鹤遥还是抓住了蛛丝马迹，她在……观察自己的举动，真不像许远星，让她有点不舒服。
至于在医务室听到的有关季易安的事……就随他去吧。这个少年并不相信鬼的存在，但她仍会偷偷双手合十，佛珠散发出光泽，陆鹤遥默默替那个她从未见过的老师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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