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炎一边陲小镇。
是夜。
月上树梢,凉如水。
相柳提着弯刀,在树林中快速穿行。
林中的鸟儿被惊起,四散飞去。
他的身影快如鬼魅,不过几息之间,便斩下了几个奔逃者的头颅。
点点鲜红飞溅在他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上,他本该纤尘不染的白衣上。
他立在林间,轻轻转动刀刃,鲜血顺着刀刃流下,落入泥土里,那刀又变成了一把无暇的白玉弯刀。
他的目光望向林中的一个角落,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个战栗的生命。
一场无声的僵持,他没有动,那个苟延残喘的神族也没有动。
最终,相柳只是从无头尸体上取走象征他们身份的令牌,便飘然离去了。
这片树林又恢复了寂静,过了一会儿,便有一群野兽一哄而上,撕咬着地上躺着的神族。
而那个躲藏起来的神族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血液从他的眼眶、鼻孔、耳朵和嘴巴流出,吸引了正在啃噬尸体的野兽。
其中几只双眼冒着绿光向他走来,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天光大亮时,昨夜逃走的鸟儿们又飞回来,在树枝上紧紧地依偎着。
*
用令牌换完赏金之后,相柳离开了神秘势力所开的赏金阁。
他一路往东南走,那是皓翎的方向,在没有弄清楚藏头露尾之徒的目的前,他并不打算回清水镇。
到了和树林相接的平原,他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往林中看去。
“出来吧。”他冷冷地说。
一阵风刮过,树影婆娑,可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走出来。
相柳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终于,一只白羽金冠雕从林中飞了出来,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雕。
虽然它还没有化成人形,可从它倨傲的态度能看出来,它已经开了灵智。
但当它对上相柳的眼神时,整个雕都萎靡了下来。
相柳看到它,眼前一亮,他想,他正缺一个坐骑。
“你为什么跟着我?”
相柳的手掌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他的手指正有规律地敲着刀鞘。
他做出了随时准备拔刀的样子。
可白羽金冠雕知道,如果他要杀它,根本无需拔刀。
就像昨夜在树林中,相柳不屑于拔刀去杀掉那个躲在林木后面的神族一样。
只需要无声的恐吓,他便被吓得无法动弹,甚至七窍流血。
这是,真正的强者。
白羽金冠雕缓慢地靠近他,温顺地低下头,那是一个顺从的姿势。
……
相柳和白羽金冠雕在外待了一年,他带着它四处猎食,它带着他遨游天际,有时甚至也潜入到隶属皓翎的大海里。
这一年里,他们几乎完全熟悉了彼此。
因为白羽金冠雕可以化成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像一团毛茸茸的雪白小球。
所以相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毛球。
白羽金冠雕听到这个名字时真是敢怒不敢言,它可是威风凛凛的大雕啊!
不过看着主人吐出“毛球”二字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毛球到底还是认下了这个名字。
总比“雪球”好吧,毛球甚至还能自己安慰自己。
相柳驯化了他的坐骑,毛球载着相柳,向清水镇的方向飞去。
*
极北之地,鬼方镜中。
虽然和祂对话实在令人气闷,但阿念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刚开始还能很有骨气的不理祂,日子久了,有时甚至会主动跟祂搭话。
每每总会被祂气得胸闷,过了些许时日,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复与祂说起话来。
说的都是一些关于她自己的琐碎小事。
于是祂知道了她的大名是皓翎忆,小名是阿念,以及她的玱玹哥哥是如何如何地对她好……
她的生命里,似乎处处都有西炎玱玹的影子。
祂从不叫她名字。对于祂而言,她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姑娘,根本不配被祂叫名字。
这天,阿念盘坐着,双眼眺望遥远的虚空,她想着玱玹哥哥、想着娘亲,想着父王、想着海棠、想着蓐收表哥……甚至想起了自己居住的含章殿外洒扫的宫女。
虽然她平素不在意那些身份低微的宫人,但此刻,她竟连那宫女头上珠花的样式都能清晰回忆起来。
“你在想什么?”
“珠花。”
阿念下意识答道。
祂打量了她几眼,嘲讽意味尽在其中:“呵呵,果然是个小姑娘。”
阿念不服气地反驳:“哼,本王姬正值大好年华,你个不知道活多久的老怪物。”
相处久了,阿念知道,大荒最早可以考据到的盘古大帝时期,祂便存在了,盘古大帝仙逝后,祂被伏羲大帝和女娲大帝封印在了镜中。
至于封印的原因,祂并没有告诉阿念。
不过祂一定是做了为祸大荒的事才被封印的,阿念这样想。
祂闻言并未生气,老怪物于祂而言实在算不上侮辱的言语。
祂想,如果祂有心的话一定是一颗古井无波的心。
可祂没有心,没有体。
所以,别人的心就是祂的心,别人的体就是祂的体。
也许,可以杀死她。
第一次,在她面前,祂幻化成一抹幽蓝。
阿念的眼睛还望着虚空,突见一尾幽蓝向自己袭来。
她吓得跳了起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兴奋。
最终,祂只是停在她面前。
“你长这个样子?”她带着好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不,这不是我,这只是一个媒介,一个化身。”
“那你在哪里?”
“也许我无处不在。”
“可是你还在这面镜子里。”
“对,你说的对,我还在这面镜子里。”
祂想起了久远的往事,那自以为正气凛然的俩兄妹。
祂紧接着道:“那你要帮我出去吗?”
“啊?!”
“你说的,我把你带回去,你让你父王给我赏赐,我想要什么都有。我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里。”
那幽蓝渐渐加深,都快变成黑色,和这漆黑融为一体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连我自己都要靠你离开。”
阿念说这话时,深深地看着祂,表明自己并不是推脱之意。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祂喃喃自语。
听着祂有些落寞的语气,想到这段时间唯有彼此、相互陪伴,阿念立刻道:“如果你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只要不伤害我的亲人,不为祸大荒,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发誓!”
说着,阿念果真举起手发了一个誓言——“我皓翎忆对天发誓,如若日后你找到了离开鬼方镜的方法,只要你出去后,不伤害我的亲人、不为祸大荒,我一定全力相助你离开,如违此誓,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阿念凝视着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明了她坚定的态度。
鬼方镜外,天道降下了一道道巨大的雷电,劈塌了周围的冰山,一簇簇冰晶显露出来。
这雷电寓示着誓言劫的形成。
阿念感知不到,可祂能清楚地感受到外界的一切。
誓言劫,因所发之誓绝非轻易可兑现,故称之为劫。
祂眼神复杂地看着祂,如果做不到,她日后会被劈得灰飞烟灭。
“鬼方。”
“什么?”
“我的名字。”
“哦,好……”
阿念看着鬼方幻化的幽蓝消散在这片漆黑里。
她后知后觉,认识这么久了,自己跟祂说了不少自己的事。
可关于祂,除了悠久的寿命以及是个被封印在镜子里的可怜虫外,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真小气,要发了誓才肯告诉我名字。”
阿念嘀嘀咕咕,转头又把这件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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