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骂一通,谁知纪云杉却半点不在意,仍旧端的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母亲,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可不能血口喷人。”
“我呸!我血口喷人?你吃着纪家的粮,摔着纪家的碗,我今日没把你绑到祠堂就地正法就已经是我仁慈了,你竟还指责起我来了?”
纪云杉看着她暴躁跳脚的模样,心里只觉好笑。
她将南枝拉到身后,径直上前面对王婵。
“慈母演得久了,竟连你自己都信了,母亲这般天生唱戏的好胚子,真不该困在这小小宅院。”她轻声道,“我这碗里究竟是粮还是毒,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丝毫不惧地盯着王婵的眼睛,直把她盯得稍有瑟缩。
但王婵可不会就这样认输。
“你别以为傍上了长公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别忘了,手续一日没办,你就一日是纪家的人,这桩祸事,你别想逃。”
“是吗?”纪云杉轻笑,“可若那罪证就是我大义灭亲呈给陛下的呢?”
她话音刚落,王婵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呼吸登时急促起来。
她猛地抬手掐在了纪云杉的脖子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她动手之前纪云杉有些准备,但没想到这人疯起来不管不顾,下手太重,一时间竟真掐得她呼吸不畅。
周围人都被她吓住了,张妈妈愣了下也过来帮忙,纪远航干看着不敢上前,只有南枝在拼命阻挡。
电光石火间,荀佑阔步从门外赶来,一脚踢在王婵背上,直接将她踹出一丈远。
纪云杉逃出桎梏,大口呼吸着,荀佑赶忙扶住她。
“怎么样?”
纪云杉嗓子有些疼,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荀佑面上带怒,冷冷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王婵。
“朗朗乾坤,纪夫人这是要谋杀皇亲啊?”
荀佑的出现让王婵稍稍老实了些,但仍旧嘴硬,“世子殿下说笑了,手续未办,纪云杉就还是我纪家人,哪来的什么皇亲。”
“是吗?”荀佑挑眉,看向跟他进来的那人,“赵经历,陛下给长公主殿下的回信中都说了什么?”
众人这才注意到跟着他进来的那位身着官服的男子。
“回殿下话,陛下说了,太后她老人家惦记长公主殿下纪郡主,盼望其能早日回京,一切收养手续从简,由下官全权办理。”
王婵愣住。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越过纪家,尽快让纪云杉入皇家。
王婵一颗心冷了下来。
“看来纪夫人是听懂了。”荀佑冷声道,“既然如此,还要麻烦赵经历了。”
“殿下客气,此乃下官本分。”
说罢,那赵经历随意从跪了一地的下人里点了一个,带着他径直往宗祠去了。
王婵心灰意冷,被张妈妈搀扶着站起来,也不管荀佑还站在这,竟是要转身离去。
“慢着,纪夫人这是要去哪啊?”
王婵回头,不知荀佑叫住她所为何事。
“纪夫人方才意图谋杀皇亲,此事可还没过去。”
此话一出,王婵先是愣住,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荀佑。可荀佑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笑,也不可能在说笑。
王婵这下害怕了,整个人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她腿脚发软,跪了下来,“世子殿下,我方才是昏了头,并无意冲撞天家,还请殿下看在民妇突遭巨变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着,她俯身去磕头。
可荀佑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谋杀皇亲的大罪,岂是你随意辩解两句就能轻轻放过的?”
王婵磕头的动作一顿,浑身颤抖着抬起头,目光看到站在荀佑身边的纪云杉,恐惧战胜了自尊,求生的**驱使她爬过去,抓着纪云杉的衣裙求饶。
“郡主殿下,民妇知错了,都是民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殿下,殿下要打要骂都行,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民妇,民妇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纪云杉低头看着她哆哆嗦嗦跪在自己脚边的模样,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有无尽的嫌恶。
她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衣裙从王婵手中拽了出来。
“这些话,你还是去和衙门的人说罢。”
她态度决绝,一句话彻底将王婵踢落悬崖。
荀佑招招手,候在门外的侍卫便进来强行将王婵带走了,过程迅速,无人敢去阻拦。
就连纪远航,也只是畏畏缩缩跪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一场闹剧结束,满院子跪着的人都把头埋在地上,无人再敢直视纪云杉。
她的视线从这些人的头顶扫过,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荀佑察觉到她轻微变化的情绪,侧身一步挡在她面前。
“好了,都结束了。”
纪家人被荀佑挡住,她抬眸,看着眼前眉眼柔和,丝毫不掩饰心中担忧的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是啊,都结束了。”
-
纪荣被流放的那天,也是纪云杉启程去往京城的那天。
时近夏至,天气越发炎热,可纪荣站在扬州城门外,心中却觉得苍凉无比,仿佛深秋。
他手上挂着重重的锁链,回望扬州城的城门,那里繁华依旧,却与他再无关系。彼时风头无两,如今沦为阶下囚,竟是连身边亲人都一一离去。
纪荣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初进衙门的时候,无论如何审问,他都始终不承认这罪名。他心里冤呐,虽说那本账册确实是他的,但他可从未做出毁灭证据的事情。
可无论他如何辩解,那些人都不肯相信,最后,面对严刑逼供,他只能承认。
纪荣将粘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心中叹了口气。
算了,事已至此,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又看了一眼城门,在官差的催促下,转身准备上路。
“慢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纪荣猛地回头,看到纪云杉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几日未见,她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似乎是气色,似乎是气质。
他想起来如今纪云杉已成了长公主的养女获封嘉懿郡主,与他们纪家已经彻底没了关系。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纪荣的心底还是冒出一丝不可能的期待。
他妄想纪云杉还念着血脉亲情,是来救他回去的。
也许是死到临头的求生**会格外强烈,纪荣眼里的热切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有多么明显。
纪云杉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情绪。
她心中嗤笑,笑纪荣都已到了如今这地步,却还糊里糊涂看不清楚。
她走上前,“没想到,竟无一人前来送行。该说什么呢,自作自受吧。”
她开口便是嘲讽,也打碎了纪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有些恼怒,“你我父女一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若你是来落井下石的,那就请离开吧。”
“父女?”纪云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有当我是你的女儿吗?我难道不是你攀附权贵的棋子吗?”
“你这叫什么话!你的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纪家,不是我在出钱,你享受了那么多好处,我不过是让你为家里做些贡献,你到底为何如此不满?嫁进高门不好吗?你现在不也一样攀上了高枝?”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纪荣不可置信的捂着左脸。
方才纪云杉是打了他吗?
“你!你个不孝女!”纪荣怒从心中起,就要打回去,手上的铁链却被身后的两名官差一把拽住。
“老实点!”官差吼道。
纪荣没站稳,巨大的力道让他狼狈地摔趴在地上。
纪云杉俯视着他,忽而在他面前矮身蹲下。
“你和王婵还真不愧是夫妻,一对畜生。”
纪荣吃了一嘴土,眼睛也被沙土迷住,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人影。
“想知道纪家其他人的下场吗?”她忽然问道,“王婵那日想要杀我,被抓进了牢里,昨日我听人说,她不知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是疯了。”
纪荣愣住。
“你那宝贝儿子,也不知该说他孝顺呢,还是愚蠢,竟想着去劫狱。”纪云杉讽道,“结果被乱刀砍死,尸体,应当被扔到乱葬岗了吧。”
纪荣的情绪陡然变化,呼吸都剧烈起来。
“看来还是儿子比较重要。”纪云杉道,“还没说完呢,你被抓的当夜,纪家祠堂起了一场大火,你猜是谁放的?”
纪荣不说话。
纪云杉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道:“是赵姨娘。没想到吧,她竟也这么恨你们纪家。那把火之后,她就卷了银钱,带着两个女儿远走高飞了。”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的纪荣喘不上气,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
纪云杉站起身,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去。
“你藏东西的本事真的很烂,若有下辈子,账册那样重要的东西,换个好地方藏吧。”
说罢,她满意地看到纪荣的神越来越古怪,整个人都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胸中浊气尽散,纪云杉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远处,荀佑端坐马上望着她。
身后万里长空,那人像是天上穿越数不尽的黑暗照亮她的阳光,让她在踽踽独行的夜晚有了并肩而行的人。
纪云杉望着他,脚步渐渐加快,最后跑了起来。
她跑出了旧日阴霾,奔向了她的太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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