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梦书在走出书店以后，就用手机叫了辆车。
白天老城区汽车出行不方便，但那是因为道路窄，且有太多人通行，到了晚上街上人少了，车辆出入就方便太多了。
在等待车子到来的时候，程梦书看了眼缠绕在手腕上的因果线，它此时就像是一副金镯子，乖乖地缠在左手上。
用手轻轻碰了碰，“金手镯”上的光芒就黯淡了一点，紧接着一些碎片信息就通过触碰进入程梦书的脑海里。
“她在荣盛超市工作过。”
程梦书将因果线传递出的，现阶段唯一清晰信息轻声说出，随即对于自己要去的地方有了方向。
所谓的唤醒因果线，其实就是去了解因果线的主人，随着了解得越深，因果线能传递出的信息，就越来越清晰，直到因果线传递的信息全部解读完毕，就算唤醒成功。
到那个时候，因果线会彻底黯淡失去光芒，随着执念记忆的回归原身，因果线也就变成了普通的线。
把书店的门锁好，正好此时从昏暗的街头照射出两束亮光，随着几声提醒着乘客，自己已经到来的鸣笛声响起，程梦书很快就看到了开到书店门口的白色丰田。
“你好，去新月湾那边的荣盛超市。”
程梦书在坐上车以后就直接告知了对方目的地，随着他坐好系上安全带后，就注意到车里萦绕的烟味，味道还挺重，看来对方抽了有一会了。
狭小的空间里气味挥之不去，程梦书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便道：“师傅，麻烦开个窗。”
开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头发有一部分都发白了，听到程梦书的话以后，立即掐了吸着的烟，一边开窗一边道：“不好意思啊小伙子，之前忘开窗了，放心烟很快就散。”
“没事，叔你吸你的，开窗就好。”
闻言司机大叔一愣，随即就又把烟点上了，不过车窗也开得更大一些，抽归抽，但烟没再滞留车上。
“年纪大了，就好这一口有劲的。”
大叔见程梦书脾气好，再加上开车无聊，就拉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开夜车的，就得抽着呛的烟，不然容易打盹，有多少司机辛苦一辈子，就倒霉一次，全副身家都赔进去了。”
“那确实，大晚上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犄角旮旯里钻出个人来，这道路四通八达，总有不遵守交规的，这要是一出事，不论生者死灵，对谁都是一场悲剧。”
虽然程梦书这张脸，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但实际上他耐心很足，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这会儿不过和司机聊了几句，对方就跟聊上头一般，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往外说。
“我跟你说小伙子，以后你晚上十二点以后要出门，找车的时候可得注意了，要是遇到开着车窗户，正在行驶却没鸣笛的车子，千万千万别靠上去。”
程梦书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这世界上邪门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十二点以后，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像我们这种开夜车的，午夜过了是怎么都不会开车窗的，因为开窗就等于开门，晚上别人都在家里睡觉，我们这群在外面瞎溜达的人，就像是一盒盒午餐肉，车窗开了就像罐头开了封，活人的气息透过车窗溜出去，那些想吃肉的怪东西闻到了，就会顺着车窗缝，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车上。运势低的司机被盯上就容易出事，我说的那种车子，通常就是被盯上的司机开的，看到了能跑多远跑多远，免得被带累。”
程梦书听着司机大叔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看到时间刚刚好来到十二点，便抬头看向驾驶座的司机，问道：“十二点了，大叔要关窗吗？”
大叔叼着烟笑道：“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那么迷信？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我这人比较怕死。”程梦书腼腆地笑笑，“有些规矩能不触犯还是不触犯的好，毕竟没什么比命重要。”
“你这小子……”司机大叔忍不住说了一句，随即笑容慢慢敛下，像是有些感慨，“要是那时候……他们有那么懂规矩就好咯。”
说完，大叔把车窗关上，口中的烟也随即掐断。
“大叔，不提神了吗？”
司机摇了摇头，“马上就到地方了，不差那一会儿。”
随着大叔的话刚说完，程梦书远远地就看到了超市的招牌，“荣盛超市”四个字体，大而亮地在黑夜里散发着光亮，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大叔做完这一单就回家了吗？”
在最后一段路的时间里，程梦书好奇地问了一句。
“确实该回家了，我已经开了太久的车，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也是在这个时候，车子缓缓停下，车门外就是程梦书本次的目的地———荣盛超市。
程梦书推开车门下车，看到车里面摸出烟正打算抽一口的司机，冷不丁地问出一个问题，“大叔，你此时最想吃的东西是什么？”
司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燃了烟，想了会吐了口烟，才答道：“酱牛肉吧。”
“这样啊。”程梦书了然地点头，随后神情温和地道：“哪一天大叔不想再开车了，就来书店找我，我给大叔做酱牛肉。”
“啊？”司机大叔有点没反应过来程梦书的意思，但还是习惯性应下，“好。”
随着程梦书离开，走到超市门口，推开大门进去，那辆白色丰田都没有开走。
司机在车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不一会儿就弥漫整个车子，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点猩红。
随着车窗降下一点，烟顺着缝隙缓慢流动，像是有生命的物质似的，慢慢地腾挪着，沿过车头爬过轮胎，车里的烟大部分转移到了车外，却像有思想的生物一般，将车子包裹起来。
到最后，车外的烟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中，被它爬过的车子却大变样，本来崭新的车子变得破破烂烂，车头像被重物砸扁一样，车灯一个亮一个不亮，轮胎也是瘪的，车身多处都是细长的划痕，连挡风玻璃都是破碎的。
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司机原本苍老的面容在玻璃的破碎扭曲下多了几分不真实感，他一下一下地抽着烟，完好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个个黑点，随着黑点越来越多，汇聚成一个个洞穿的痕迹，左眼眼睛部位也空了，黑洞洞地吓人，像是曾经有什么尖锐物品扎进过他的脸，扎破了他的眼球。
伴随着车里最后的烟消散，车里突然多出了几个“人”，一个穿着职业服装，沾染了大量鲜血的女人出现在副驾驶座上。
而原先程梦书坐的后座，也坐着两个肢体破碎的“人”，男的一副花花公子模样，女的漂亮但神情呆滞，两“人”的穿着衣物风格是嘻哈朋克风，周身萦绕着刺鼻的酒味。
『为什么不弄死他！』
一道男声质问着司机，对于他放走程梦书的行为很不满意。
『只要他死了，他那副皮囊就是我们的了！你难道不想穿着皮囊去看你老婆孩子吗？』
听着男鬼的质问，司机没有回话，只是愣愣地抽着烟。
男鬼见司机不理自己，就把矛头指向副驾上的西装女鬼。
『你呢？在这座城市那么努力，最后却死地那么憋屈，难道你不想回家看你爸妈吗？』
听到这话的西装女鬼，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后座上男鬼。
『别忘了，现在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件事，但现在我们应该一致对外，你也劝劝司机大叔，让他别再固执。』
可惜，无论男鬼再怎么声情并茂，西装女鬼都没有上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过是瞧上了那具皮囊，想怂恿我们下手，自己不用沾上了罪业，等我们使用后执念消除进入地府，你就能独占皮囊，自己在阳间快活』
小心思被戳穿的男鬼恼羞成怒。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们就一直跟我困在这破车上！反正我又没有想见的人！』
西装女鬼一时语塞，不得不说男鬼抓住了两鬼的软肋，男鬼确实能一直困在这辆车，这一条路上，因为它无所顾忌，时间对于鬼魂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但是对于人来说，迟一点就是永别。
『真穿了别人的皮囊回去，我怕我老婆孩子吓死』
『你都死了，还装什么正经』
男鬼一脸的不屑，就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你要皮囊，就自己动手去弄』
『自己弄就自己弄！』
说完，男鬼连带着后座的女鬼一同消失，而司机看到后，则是目光愧疚地看向副座的西装女鬼，叹了口气。
『姑娘，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你一起困在这，我没胆子杀人，这辈子也没有本事还债，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要还你』
『算了，有没有下辈子还不知道』
司机大叔闻言也是感慨万分，他觉得程梦书有句话说的不错，对于生灵死者来说，车祸都是一场悲剧。
他有点想家里媳妇做的酱牛肉了，本来出事那天他就打算，跑完最后一单，就买点酒回家的。
一边回忆着，司机想起了程梦书下车后的邀请，随后对着副驾上的西装女鬼开口道。
『姑娘，明晚跟我去尝尝酱牛肉吧，虽然可能根本尝不到味道，但万一呢』
西装女鬼愣了下，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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