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缓缓开口:
“降生的那一天,多瑙河畔下起了大雨,接生婆迟到了很久,她到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在仆役的帮助下生下了孩子,当然,过程是非常艰辛的。夫人当时流了很多血,已经非常虚弱。”
“夫人自此便身体抱恙,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甚至无法怀抱女儿,并在几年之后溘然长逝。
“少女一直由管家和仆役长玛芬女士照顾长大,在四岁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从战场归来的父亲,同年她失去了母亲。”
“很难说病重的母亲和突然回家的父亲给少女的童年带来了什么,儿时的她始终是阳光活泼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些顽皮和张扬。”
“但父亲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消沉之后,或许是急于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对少女进行严格的贵族教育。
每天从早到晚,礼仪、马术、剑术、天文、医药、乔装等等,他不仅要求女儿优雅得体,同时也希望女儿能像他一样,有指挥军队的能力……
“少女的时间被塞入了满满的课业,她不能再像小鹿一样,在午后的阳光里,在林荫间自由地奔跑。”
“少女意外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从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变成了端庄优雅的贵族后裔。她悄悄告诉管家:‘我看到了父亲很可怕的一面’,所以她或许是不得不顺从。”
“之后少女终日勤勉地学习如何变得优秀,得到父亲的赏识,父女之间的矛盾却也日益激化,最终爆发。”
“在父亲提议少女嫁给弥撒尔公爵唯一的儿子之后,少女激烈地反抗,并对父亲出言不逊:‘你爱慕那位公爵,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能嫁给他,就要我嫁给他的儿子,父亲,你让我恶心!’”
“父亲勃然大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拖着少女的领子,就像惩处罪犯一样,打算把她关进厨房反省,但走到一半他放弃了,他清醒过来,女儿止不住的哭泣声让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残暴。”
“这次冲突之后,少女以去游学为名离开了城堡,父亲则独居古堡,一段时日后,因为严重的慢性疾病,他在自己的房间内死去——可惜男爵先生生前未能见到自己女儿最后一面,他留下一副未完成的画作,女儿最终也没有来看。”
“但并非是少女憎恶自己的父亲至极,反而,她很爱自己的父亲,爱他的才华,他的头脑,他的英武……因为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少女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之后,少女变得非常古怪,管家和玛芬女士却深知不能随意地拨乱反正,他们保护着少女,直到十三年前,少女又站在了生死的边缘,她几乎要没命了……死神虽然高悬在古堡的穹顶,但并未带走她。”
“少女忘记了一切,重新回到了阳光下,这大抵是最好的结局。”
老者讲完故事,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洛随点了点头,“谢谢。”他站起身脱下西装外套,把地板上已死的猫儿包裹起来抱在怀里,“按照约定,我会埋葬您的猫。”
这时,一截烧脆的木棍从洛随的衣服里掉在地上,瞬间断成了两截,小意手快捡起来。
老者摇了摇头,“那本不是我的猫,她把猫也忘记了,我一直代她养着。”
洛随看了一眼小意手里脆化的木棍,心念一动,他把猫尸交给小意,“在主殿等我。”
小意惊叫一声,奈何已经被洛随塞了个满怀,她冲老者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也走喽。”
老者向他微笑致意,如果不是过度的消瘦的模样,他看起来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
小意抱着猫尸回来主殿,迎面撞上了胖哥,她大喊一声:“嘿,胖子,站住!”
胖哥嘿嘿笑,“我也没想跑啊妹妹。”
“拿着拿着。”小意把包着衣服的猫尸递给胖哥。
“什么东西啊……啊,吓死我了!”胖哥偷看了一眼,吓得大叫。
“装。”小意白了他一眼。
“我是真害怕啊。”胖哥委屈。
小意细细尖尖的手指戳了戳胖哥圆润的肩窝,“还在这里跟我装怂,解释一下,你也怎么知道那是标签的。”
“嘿嘿,怎么说我也是个老玩家,知道点隐藏规则不违法吧。”
“居然有那样的标签,这游戏太恶毒了!”小意忿忿不平。
“什么样的标签都有,好的坏的,有效果的,纯展示的。”胖哥说。
“你呢,你有什么标签?”小意问。
“这个……”胖哥尴尬地挠了挠额头,“一般不会有人直接打问别人的标签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要害我!”小意振振有词。
“‘鼠疫者’这种伤人一万自损一万的标签是很罕见的,放心吧妹妹。”
“那有没有那种伤人一万不自损的标签?”小意好奇地问。
胖哥听了哈哈大笑,“当然有,传说中有一类‘近神’标签,得到这样标签的人就会被赋予接近神的能力。”
“看来标签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嘛。”小意点头。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就比如‘菩萨相’这个标签,被贴上的人代表极度的幸运,但也极度的仁慈,很多公会都在要争夺、利用他们,一般都会死得很惨哦。”
小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诶,随哥哪去了?”胖哥问。
“不知道,让我在主殿等他。”小意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殿窗,一轮洁白的弦月高挂空中,断崖下有十数具摇摇晃晃的尸体。
“快到子夜了啊。”小意说。
胖哥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妙啊……”
“什么意思?”小意敏锐地觉察到胖哥的恐惧。
“一般这种副本,到了第二天难度会升级。”
小意眼前一黑,“我天,这难度还不够大?我都快跑抽筋了!”
胖哥笑,“这才哪到哪。”
这时洛随回来了,没有穿外套让他显得更加单薄,一条高瘦的人影从背光之地走向明亮的主殿,神情是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静。
那种沉静带着古老的底色,让人忍不住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洛随说:“刚才好像踩到人了。”
小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的开场白也太特别了。”
洛随冲胖哥点了点头。
“随哥你干什么去了……”胖哥的话还没说完,洛随已经走向了殿窗下的高台。
他在高台下找到那个带把手的小门,伸手握住把手,“吱呀——”一声,小门被他拽了开来。
小意惊叫一声。
门里赫然有一只金灿灿的乌鸦,用上好的工艺雕刻,羽毛清晰,栩栩如生。
洛随伸手摇晃了一下乌鸦的躯体,一阵清脆悦耳的响铃声,在场所有人皆是浑身一颤。
金乌鸦原来是一只铃铛。
铃铛被拨响,四周立即鸦雀无声,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一个拄着手杖的身影出现在殿窗外。
殿窗外?小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女爵高大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窗外。
她伸手做了一个按下按钮的动作,巨窗霎时被向内掀起,女爵从窗外踏入了窗内,她长身站在高台之上,神情倨傲,不近人情。
她垂眸看向脚下,就像在俯瞰一群蝼蚁,许久才开口:“你们找到了凶手。”
洛随说:“对。”
女爵抬手指向洛随,“上来。”
洛随没有多言,动身顺着长阶走上高台,与女爵并立。
“凶手是谁?”女爵问。
洛随没有立即回答,他平视着高高在上的女爵,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女爵蹙眉,她有一双非常英气的眉毛,犹如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在进攻敌城时凶悍的神情。
洛随想:她大概和自己的父亲非常相像。
“贵族少女在日记中写道自己有一个爱人,与他情意绵绵不分你我,对方是位优秀的画家,为少女画下了穿马术服的肖像,为少女的房门上绘制一朵紫玫瑰,还有许许多多的画作,都藏在杂物间里。”
洛随慢条斯理地说着,女爵则时不时地点头,以示认同。
“这是我们为主殿东侧房间里找到的线索,同时我发现那间房虽然有灰尘,但并不像好几年都不曾住过人的样子,所以我想你应该进去过,但并不住在那里。”
女爵道:“对。”
“然后我们在主殿的餐厅找到了一份详细的宾客名单,十三年前出现在多瑙河畔室外交响音乐会的人们都被你邀请来了这里。”洛随继续说。
“没错,凶手就在你们之中。”女爵厉声道。
洛随点了点头,“确实,我在书房找到了一本书,《水中语》,记录了那场交响乐会发生了惨案,一匹疯马将一个贵族少年顶落入水,少年坠入多瑙河无人搭救,漂流而去。”
洛随转头看向台下的人们,“这么看来,我们都是凶手。”
“凭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过!”
“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养疯马的人啊,你找交响乐会的主办方啊!”
“对啊对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人们大声喊冤,群情激愤。
“安静!”女爵的手杖重重撞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洛随并不理会,他问女爵:“你看了这本《水中语》,对吧?”
女爵脸色铁青,点了点头。
“你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对吧?”洛随连续发问。
女爵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头。
“如果找到凶手,怎么处置他?”洛随继续问。
“我要杀了他,把他挂在断崖上,这样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的死状。”女爵阴惨惨地笑道。
洛随也笑了。
“女爵,凶手就是你自己。”
“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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