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大哥把锅重重地放在桌上,六个人如临大敌,生怕下一秒在锅里看到大哥老婆的脑袋。
所幸,锅里只有一些面线,混在“头发丝”里,满满当当一整锅。
“洪水冲来一些藻,当时看见可吓死我们了,以为是漂着女鬼的头发。” 村民大哥咧嘴笑着给大家盛饭,先前悲愤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
“这些藻子晒干了竟然还很鲜美,和面线煮在一起,甚至能吃出肉味呢。”村民大哥继续说,“哎,我们村现在是真没什么好东西了,就这点藻子也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他身上洋溢着质朴的热情,让人很难怀疑是别有用心。
六个人端坐在桌前,每人面前一碗“头发丝”煮面,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咦,大家都不乐意吃吗?”村民大哥面露失望之色,端起自己的碗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下,不一会儿传来“呼噜呼噜”的吸面声。
汤小舟小声对大家说:“我刚刚算了一下,今天没有死局,大概率没毒。”
沈梦渡也附和:“是的,小道也掐指一算,八方太平。”
许月声鄙夷道:“你算卦可从来没算准过。”
洛随感到有些饿了,低头沿着碗边喝了一口汤,除了有些淡淡的土腥味之外,真的像村民大哥说的那样能尝到些肉味,异常鲜美。
见有人带头,大家也纷纷开始吃面,并且发出赞叹声。
“哇,大哥,你这面线真鲜美,当真有一股肉味。”小意竖起大拇指。
“是啊是啊,好像肉汤煮出来的。”宋颦附和。
村民大哥坐在屋檐下的身影忽然开始抽动,上半身变得越来越小。
“怎、怎么了?”宋颦害怕地捂住胸口。
“我的老婆啊……呜呜呜……”村民大哥的哭声从门口传来。
“你的老婆怎么了?”宋颦忽然大叫一声,“啊——不会这汤是你老婆的……”她还没说完,便捂着嘴干呕起来。
她呕了半天都没吐出来任何东西,急得满眼泪花,不住地抠舌根。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但都面色铁青。
“要是她还在就好了呜呜呜……”
“都怪我以前不舍得让她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再也吃不到了……”村民大哥擦擦眼泪,回过头来,“你说什么呢,大妹子?”
宋颦连忙捂住嘴,泪眼汪汪地看着村民大哥,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说这汤煮得真好,不会是嫂子煮好的吧。”汤小舟打圆场。
村民大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对我们有看法。”他转头继续望着屋檐下滴落成串的雨,“我们也不想这么穷,但天灾啊,我们凡人又能怎样。”
“天要下雨,天要生虫,我们只能受着,我们是天生的苦命,命里就是苦滋味。”
村民大哥说着,把搪瓷碗放进屋檐下收集雨水的大缸里,碗“咕咚”一声沉底了,就像是被拖进命运深渊的凡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随着时间渐渐接近黄昏,雨也变小了一些。
收集雨水的大缸里多了六只碗,进入山村副本的六个人也像村民大哥一样在屋檐下坐成一排,看着落雨。
村民大哥正在偏房里收拾,他将宽阔的主房让给了外来者,自己准备住进简陋的偏房——应该是从不住人,偏房的门在右上角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风。
“大哥,应该是个好人吧……”小意托着下巴说。
“不管是不是好人,相信别人准没好处。”汤小舟说。
宋颦双颊还残余了一丝绯红,许是之前情绪过激,她现在看上去格外疲惫,“我也觉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吃人肉了。”
“虽然我没吃过人肉,但听过一种说法,你们知道朊病毒吗?就是牛吃掉了带有牛骨碎末的饲料,感染了朊病毒,发的病就是我们说的‘疯牛病’,如果人吃了人,应该会有一种特别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但绝不会是我们曾经有过的感觉,那只是平平无奇的藻类鲜味罢了。”许月声说。
宋颦拍拍胸口,“幸好幸好,吓死我了。”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红珠,双手合十拜了拜。
“朱砂?”汤小舟奇道。
“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我从现实世界带进来唯一的东西,是、是前男友给我的。”宋颦说。
汤小舟哑然失笑,“朱砂虽然有镇定凝神的功效,但是有毒的,你不要长时间的佩戴。”
宋颦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倒是一直没戴过,放在包里来着,那天想要把东西都还给他,结果盒子裂了就……啊,不说这些了。”
“只要不是长期大量贴身佩戴,朱砂确实是好东西,别太担心。”汤小舟宽慰道。
“嗯嗯。”
这时雨停了,村民大哥从偏房走出来,对六人说:“我要去田里上肥,你们男娃要一起去看看吗?”
始终沉默的洛随这时站了起来,“我去。”
村民大哥面露喜色。
许月声也站起来,“我也去见识一下,沈哥照顾好几位女士。”
沈梦渡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那我也要去!”小意跳起来。
“你一个女娃家,田里可全是泥巴!”村民大哥摆摆手。
“没问题的啦大哥。”小意笑着说。
村民大哥也没有多说,从对面偏房里取出肥桶,担在肩上。
三人跟着村民大哥往田埂走,此时空气清凉湿润,好像喝了一大口清甜的薄荷糖水,叫人神清气爽。
路上虽然泥泞,但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险恶,村民大哥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三个只需跟着他的脚步,落脚处便是坚实的土地。
“这个人很古怪。”洛随低声说。
许月声点点头,“我也觉得。”
小意也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村民很古怪。”许月声说。
“嘿嘿,我也看出来了,他的桶里空荡荡的,哪有施肥的样子。”小意狡黠一笑。
“还有一点,他想让男人和他走,女人都留在他家里。”洛随说。
小意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不会是人贩子吧。”
这时村民大哥回过头来,不知是离得有些距离,还是空中水汽蒙蒙,他的表情很难看清。
“前面就是田埂了!你们小心别踩进软土里!”村民大哥冲他们挥了挥手。
“好的大哥!”许月声高声回应。
“咱们还不如都在屋子里等着静观其变。”小意低声说。
洛随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对,如果一直在屋子里,恐怕很难触发。”许月声说。
“哇,你俩真是夫唱妇随。”小意酸溜溜地说。
洛随没理她,许月声低声笑了笑。
“夫荣妻贵,夫妻对拜!”小意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许月声偷偷鼓掌,“妹妹你成语学得真好。”
洛随跟着村民的脚步,此时已经踏入了田埂,之前远远看着只是一团黑绿黑绿的植株,走近才发现,庄稼的杆子左一片右一片地倒伏在地,杆子上被啃得到处都是伤痕,叶片上也有各种大小不一的虫洞,叶子一半幽绿一半枯黄,形状诡异。
村民大哥提着肥桶走到一片看上去还算健康的庄稼地前,唉声叹气着打开肥桶盖,“就这片儿还活着的,能用得了多少肥。”
洛随心想大哥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吧。
“虫灾三年了,什么都方法都用过,就是杀不死,这群孬货,平时影子都看不见,大雨都冲不死他们……一群/奸诈恶心的臭虫子。”村民大哥一顿恶骂。
“大哥,你们平时只有晚上才出门务农吗?”洛随问。
“晚上?晚上要睡觉嘞。”
洛随点头,他不擅长和人交流,于是把目光转向田野,忽然他发现一根拇指粗的植株杆上插着一根……他伸手拔下来,是一根粗壮的镰刀状虫腿,因为扎得很深,所以没有被雨水冲刷掉。
“什么东西?”许月声凑过来问。
洛随把虫腿塞进他手里。
“什么……我的妈呀。”许月声拿着一根分外粗壮的虫子腿陷入了沉思,过了几秒钟,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彩旗手村的败落之谜似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曾经的先进村庄,如今饱受水灾和蝗灾的侵扰,尽管气候条件得天独厚,按理说应该是个富饶的水米之乡,但如今村民难以务农,庄稼饱受虫害,于是日渐破落荒凉。
“大哥你们村里人多吗?”许月声问。
“不多了,也就百户,几百口人吧,你们也能看见,我家隔壁几间都是空着的,人早没了,院子里草长得有人那么高。”
“哦,那村子里有裁缝吗?”许月声又问,“我裤角撕破了一个口子。”
“裁缝?以前有……”
“现在呢?”
“疯了。”
“疯了?”许月声奇道。
“嗯,疯了老多年,平时雨不大的时候你们能在村里看到他们到处爬,可吓人了。”村民大哥露出嫌恶的神色。
天色渐暮,雨也完全停了,天空像被彻底洗刷了一番,呈现迷人的钴蓝色,明亮的星子一颗颗地点缀在天幕上,隐约能看到银河的形态。
晚风也格外舒服,吹得人心旷神怡,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处处诡异的荒凉山村里。
“好了。”村民大哥干完了活,在自己兜里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一块形态奇异的木头,一晃间他已经把木块埋进了土里,双手合十拜了拜。
“咦,大哥,你不是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吗?”小意揶揄道。
村民大哥尴尬地笑了笑,“是村长让我们这么做的……回家吃饭吧。”
三人和村民大哥继续亦步亦趋地走在乡间小路上,村民大哥哼着悠扬的山歌。
“红花花,绿垛垛,山神过来留果果。”
“树荫荫,黄星星,美梦里面美影影。”
“红果果,笑盈盈……”
回到村民的家里,汤小舟几人正坐在院子里借着暮色打牌,看上去好不悠闲。
村民大哥又张罗着给他们做晚饭,如果这不是一个凶险的副本游戏,洛随会觉得他真是一个淳朴好心的农民大哥,哀叹着天灾**,却又一心向善。
汤小舟问:“你们在田地里看到了什么?”
“蚂蚱腿,还有很糟糕的农田。”洛随说。
汤小舟开玩笑说:“不应该啊,按理说应该有什么尸体啊白骨啊,才对味儿。”
“我们现在怀疑大哥是人贩子。”小意说。
“那不应该中午就把咱们毒晕吗?”汤小舟问。
小意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养肥了才好吃吧。”
“那我可能要幸存了,毕竟我怎么养都是排骨。”汤小舟笑道。
村民大哥晚饭做了咸鱼糙饭,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其他,吃完饭后,六个人便沉沉睡去。
洛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条白影正悬在自己鼻尖上方。
他猛地睁开眼,竟然真的有一个雪白的美人浮在空中,定定地看着他。
美人容颜苍白,只有死人才会有这样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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