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现在面临一个难题。
“你……”
“看你的样子是士兵吧!”少女坐在地上,一身湿得狼狈不堪,仰头说话的气势倒很足,“我这么弱小普通的平民,绝对在你的保护范围之内!”
乔沉默,视线正对少女头顶的海草。
少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嘴叭叭叭:“所以你作为保护者,和我们平民的联系是相当紧密的!我的过失就是你的过失,你的钱财就是我的钱财,所以所以……”
“你不可以叫我赔钱的!”情词恳切,语调凄婉。小姑娘委委屈屈坐在地上,简直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乔面无表情。
可你把我的船底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欸。
“让开。”
“啊?”
乔熟门熟路地取来木板,一看小姑娘还坐在那里,叹气:“让我把洞堵上,不然大家都要沉海里了。”
“……啊、哦、是!”少女飞快起身挪到一边,不说话的样子倒是乖巧。
一时间只有乔装木板钉钉子的声音。
“真不用我赔钱啊?”她安静一会儿,忍不住问。
乔没抬头:“你赔得起吗?”
“那、那,也不用我补船票啦?”少女的声音明显欢快起来。
他看着还没补完的洞陷入沉默。
“船票是凭证,没票你就没饭吃。”
好心提醒。对方却似乎不怎么在乎,轻快地走向门口:“这个没关系。”
“也没地方睡。”
对方回头,视线在船室里转一圈,又转向窗外。像是发现了什么,语调明显开心起来:“也没关系!”
说着就推门出去:“谢谢你啦小哥!”
船室恢复安静。
……奇怪的人。乔晃晃脑袋,继续干自己的活。
说起来,好像忘记告诉她头上有海草了。
“今儿个咱就要回王都咯,可是受够了这乡下地方。”
“可不是,说是守护树族,五年连树族的影儿都没见过,那些管事的也是闲得慌。”
夜晚,甲板上的灯光昏黄。大汉举着酒杯,一张脸黑里泛红,大着舌头说:“我看这树族啊,早千年前就死完了……”
乔正在收拾东西,停住。
同伴反应过来,急忙踢翻那人的凳子,一边冲这边赔笑。
“干什么踢我?”
“不要命了别他妈乱说话!”
大汉不知道酒醒没,这会儿也笑起来:“乔啊,我们这胡说八道呢,你不会把兄弟们报上去吧哈哈。”
另一个边骂人边讪笑:“乱说什么呢,乔回王都肯定要晋升啊,谁跟你这大老粗是兄弟了,呃,是吧乔?”
两个人连拖带拽地走了,乔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没再继续动作。
……树族死完了,吗?
千年前的动乱、足以消灾的力量、避世不出、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生物。
也是师父一生追求的……
“树族是神奇的种族,他们用自己特有的能量,为千年前的人类带来生机。”
“我没有见过树族,但这块石头承载着树族的祝福,作为传世珍宝留存于世,有很多人想要从我这里抢走它。”
“长生不老?哈哈,不过是那些人臆想出来的。倘若所有东西都以“用处”来衡量,不是很糟糕吗?”
“你喜欢树族?”
少女嗓音清脆,总给他熟悉的感觉,像鸟鸣,在环岛值早班时听到的、或者在师父院子里那棵大树下听到的。
“为什么这么问?”他没转身,低头朝一片漆黑的大海。
“因为那两个人那么说过之后,你好像很不开心嘛,”少女眯眼笑,晃晃手里的大酒瓶子,“要来点吗?”
……合着你一分钱没花在船上还过得挺滋润。
他慢吞吞地拿来两个杯子,两人靠在栏杆上,就着夜晚的冷风喝酒。
“喜欢树族吗?”又绕回最初的问题。
“你呢?”
“嗯,一点点吧。”对方抿了一口酒,笑眯眯地伸手比划。
“谈不上喜欢,毕竟见都没见过,”他接过酒瓶,“但是我师父喜欢。”
少女安静地听,见他停下来了,问:“师父为什么喜欢?”
“不知道,他只说那是一个传奇的种族,”在夜晚,面对不认识不认识的人,很多平常不会说的话就变得能说出来了,“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传奇。”
“你知道吗?”他转头,看见少女眉眼弯弯,似乎很开心,有些纳闷。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少女睁大眼睛,似乎这样可以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于是乔也没有继续问。两人安静下来,船上的灯光倒映在海面,平静无波的样子颇有些温柔味道。
“那我回去睡觉啦!”不知名的少女从椅子上跳下来,回头露出一个笑。
“哦,”乔应声,突然想起,“你晚上睡哪?”
“自有去处——”她摆摆手,没有回头。
奇怪的女孩儿。
海上航行速度虽慢,但总归是在一点一点靠近王都。于是在这一天,风传来了王都的消息。
“噩梦、噩梦……”
“我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从小船上救下来的人,被众人围在中间,醒来后便露出惊惧的神情:
“王都、王都的梦魔,太可怕、太可怕……”
士兵不知道什么梦魔,他们用惯用的昏话跟那个人开玩笑,那人没有被安慰到,不停发抖。乔站在其中,低垂着头。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奇怪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站在他身边问,边踮脚,“哎呀,那个人都快哭出来了。”
“小孩子别管这些。”乔不准备回答,继续思考。少女却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喂”“喂”这样喊。乔注意到有翠绿的枝条环在她的手腕上。
“喜欢吗?”女孩笑嘻嘻,“可惜只有一个。”
“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解决,”她努努嘴示意中间那人,“我就给你编一个树环。”
乔:“你怎么知道我能解决?”
对方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我就是知道。”
后续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乔走过去熟练地给人按摩,然后说了“多休息”“过度劳累”等和其他人一样的话,除了袖口一闪而过的绿光。
真的是很不起眼的绿光啊。
他走回去,少女还在原地等他,一脸笑意。乔现在看到她笑就觉得没好事。
可对方居然什么都没问,只是抬头:“你叫乔。”
乔倒不觉得奇怪,他算半个船员,每天被人喊来喊去的,知道名字也正常。但接下来的展开有点奇怪了。
“我叫柚木,”少女一边说话一边走远,朝他招手,腕上那节枝条格外显眼,“我叫柚木,要记得我呀。”
……奇怪的女孩。
他念两遍名字,愣一会儿,又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了解王都的情况直接问刚才那人会快一些,但看他那精神状态,估计也说不出什么。乔翻出师父的信,又重新读了一遍:
我从未见过梦魔这样的生物,若是他们的危害不那么大,我还很愿意研究一番。只是如今王都的人们深陷梦魔带来的恐惧,想办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
我们的仪式由过去三月一次,改为一月一次,给王都的仪式者们带来了很大负担,尤其是硬要承担多次仪式的约书亚,我劝不动这孩子,只好将他打晕了。
但仪式只能驱除梦魔,无法消灭他们。最近大家在研制助眠的药物,典籍中提到树族的能量或许有效,希望你能尽快把那块石头带回来。
大可不用担心我,虽然原因不明,但梦魔似乎不敢靠近我,大街上也常是退避三舍。我只盼望你尽快回来。
没有落款,没有开头。师父写信一向不讲究格式,正好他也不讲究。
乔粘着信纸思考,他能感受到纸上的禁制:如果他能力够了,就能看到隐藏内容。
但是他能力不够啊!
乔头疼,师父坚定地奉行“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的信念,不然也不会因为约书亚揽活就把他打晕了。
可他老人家也不想想,发都发过来了,看不到不是折磨人吗?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乔倒是能调动石头里的能量,可只能调动一点,远不够他开启禁制,“好烦啊——”
他站累了坐下,一眼正对桌布上的枝条图案。
枝条……
乔想起那个叫柚木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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