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的冬天,二十一岁的盛时墨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簌簌落下的雪。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金融模型,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而冰冷。直到手机屏幕亮起,弹出特别关注的新Ins动态提示。
点开。南半球的阳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墨尔本的盛夏海滩,辰秋染穿着鲜艳的比基尼,笑容灿烂得晃眼,被一群年轻男女簇拥着,高举着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杯。背景是蔚蓝的海和金色的沙滩,喧嚣与活力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盛时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胸腔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闷。评论里那些陌生的ID,那些带着明显倾慕的留言,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尤其那个叫Ben的金发男生,几乎出现在她每一条墨尔本的动态里,攀岩、冲浪、艺术展… 那些本该属于他们共同探索的项目。
他介意。非常介意。
一种近乎窒息的、带着酸涩的闷痛在胸腔里翻搅,但自尊让他无法开口质问。
他怕显得小气,怕暴露自己那份笨拙的、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更怕听到让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盛时墨从未踏足过墨尔本。
不是不想。
每次她短暂的寒假或暑假飞走,看着航班信息消失在屏幕,房子里骤然空寂下来的冷清都让他窒息。
他查过机票,研究过转机路线,甚至在家族生意的间隙对着墨尔本的地图发呆。
他想要亲眼去看看她的生活,去感受她呼吸的空气,去认识她口中的朋友。
他想要站在那片南半球的阳光下,真实地拥抱她,而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和颠倒的日夜。
他想要去宣示主权。
但假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美生意的旺季,意味着父亲邮件里堆积如山的报表和需要他参与的视屏会议。家族在北美的生意刚起步,父亲将最重要的技术支持和市场分析交到他手上。假期?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处理邮件和报表。
辰秋染是体贴的,从未开口要求过。
“你那么忙,别折腾了,转机好麻烦的。”
她的声音透过越洋电话传来,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
盛时墨沉默地听着,那句“我想去”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咽了回去。
她说“麻烦”。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禁令,横亘在盛时墨面前。
她说的对,是麻烦。她听起来过得很好,充实而热闹。
他贸然飞去,会不会打乱她的节奏?会不会显得不合时宜?
他的出现,在她那些阳光灿烂的朋友面前,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让她觉得丢脸?
辰秋染从未明确说过“我想你来”。
而那句体贴的“别麻烦”,落在盛时墨沉默又善于过度解读的心里,被翻译成了潜台词:别来打扰我这里的生活。
于是,每一次翻涌的醋意、汹涌的思念、想要靠近的冲动,都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压缩成更深的沉默,和对话框里更加简短、甚至显得冷淡的回复:“嗯。”“好。”“注意安全。” 以及,在她每一次航班起飞前,准时收到的:“航班号发我。落地报平安。”
盛时墨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工作里,周末则像逃离般驱车扎进安大略省北部无信号的原始森林。搭帐篷,生篝火,在冰冷的湖面凿洞垂钓。寂静的林间,只有风声、雪落的声音和自己孤独的心跳。他拍下雪松林、冰冻的湖面、篝火上跳跃的火焰,发到Ins。
没有文字,只有地点标签。
这是他笨拙的分享,也是他无声的宣告:看,我的世界在这里,只有我,只剩下我。
偶尔,露营归来,手机重新连上信号,辰秋染的消息会瞬间涌入。
有时是抱怨墨尔本的妖风,有时是分享新发现的小店,夹杂着一些语焉不详的“今天又遇到那个烦人的谁谁谁”。
盛时墨一条条看过去,指尖悬在键盘上,想追问“烦人的谁谁谁”是谁,最终却只回一句:“注意安全。露营刚回来,信号差。” 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未曾参与的失落。
直到辰秋染的假期临近。
她会兴奋地发来航班信息,像一只归巢的候鸟。
盛时墨会提前打扫好那间属于她的客房,换上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
甚至在露营用品店,会下意识地多买一副她喜欢的牌子的防潮垫。
墨尔本的寒假只有短短两周,但辰秋染会跨越赤道,飞越一万八千公里,降落在多伦多的暑假里。
当她终于拖着行李箱,带着一身南半球的气息出现在多伦多机场,笑着扑进他怀里时,盛时墨那颗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他会带辰秋染去北边的山林徒步,在寂静的湖边露营。看她在篝火旁听他讲枯燥的编程问题也能听得入神;看她在厨房里手忙脚乱,试图复刻记忆中的家乡菜,最后弄出一片狼藉,两人只能对着外卖披萨大笑。
她回墨尔本后的暑假,也会再飞一次多伦多,陪他过两周寒假。她会拉着他去逛圣诞集市,在巨大的圣诞树下踮起脚亲吻他冰凉的唇;会拖着他去看冰封的瀑布,在凛冽的风里把冻僵的手塞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
那些Ins上的喧嚣人群仿佛瞬间褪色,只剩下眼前这个真实温软的她。
盛时墨会紧紧抱住她,呼吸着她发间的气息,贪婪地亲吻她,仿佛要将她身上沾染的所有 “别人” 的味道都覆盖掉。
那是他贫瘠、理性、被家族责任和学业塞满的灰色世界里,唯一鲜亮滚烫的色彩。
尤其在多伦多那栋过大的房子里。父母远在国内,这里是只属于他们的孤岛。
辰秋染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热情,不断试探着他沉默的边界。
她经常穿着他那件过于宽大的旧T恤,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在他看文件时,故意拿走他手边的水杯,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背。或者像只慵懒的猫蜷在他旁边,把冰凉的脚丫塞进他家居裤的裤腿里取暖。
起初,盛时墨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只是喉结滚动,敲键盘的指尖僵硬。
但当她在露营的帐篷里,借着篝火的光,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上来,温软的唇瓣带着青草的芬芳,舌尖调皮地探入,手还不安分地滑进他冲锋衣,那个沉默自持的摩羯座少年,所有的理智便在瞬间土崩瓦解。
滚烫的吻带着惩罚的意味落下,手臂收紧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帐篷外是呼啸的寒风和寂静的荒野,帐篷内是粗重的喘息和布料摩擦的窸窣。他会在失控的边缘,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停下,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别闹…” 换来她得意的轻笑和更深的撩拨。
盛时墨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只感受到辰秋染强烈的、近乎灼人的占有欲。
每一次的亲密,都像她在他灵魂深处烙下的印记,让他沉沦,也让他更加不安。
这炽热的火焰,是否只是她在异国他乡排遣寂寞的方式?是否会在她飞回墨尔本后,会再次被南半球的阳光和喧闹覆盖?
他不知道。他只能笨拙地、用身体最原始的反应回应着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撩拨,在那些汗水交织、喘息不止的瞬间,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仿佛这样就能填平赤道两端那令人绝望的距离和猜疑。
然而不安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寂静中悄然生长。
盛时墨守着北境的严寒,以为不打扰是最后的温柔;
辰秋染沐浴在南半球的阳光里,用热闹掩饰着不被奔赴的失落。
他们始终隔着十四小时的时差,隔着季节的颠倒,隔着浩瀚的太平洋。
每一次短暂的相聚,都像一场透支快乐的狂欢,然后留下更深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每一次她离开后,那栋大房子空荡的回响,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
拥有是短暂的,不安才是永恒的底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