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然抱着贝斯转过身,略带不满地嘟嚷:“什么跟什么嘛。”
分明是裴元序先消失半个月的!电话少,消息也少……估计,在忙着跟那位学长交往吧?不然干嘛连句实在话都不肯给。
可惜裴元序并不明白她的内心想法,只觉着她这回归羞赧的反应甚是有趣。
就好像不见面的这段时间里,江礼然这位游戏NPC,被意外重启后重置了初始好感度,莫名对自己产生了初识的距离感。
不过,有点新鲜……?
她浅笑着,伸手过来,点了点贝斯琴头,“好好弹你的贝斯,其他的别多想。”
江礼然深吸气,坚持问道:“那、那你先回答我,最近都在干嘛。”
她需要一点真实的、具体的东西,而不是被这暧昧的雾霭一直笼罩。
“也没干什么特别的。”裴元序环着双臂,姿态松弛,“就是在家画点东西,看看书,偶尔出去……办点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江礼然蹙眉追问。
“嗯,很重要的事。”裴元序回应得极其简短,毫不提及具体内容。
随即她语调一转,带笑的眼睛强行粘回对面,“不过,来这里看你排练,也挺重要的。”
又来了,就会撩人!江礼然喉管里一顿灼烧,她拼命鼓起勇气提出的问题,在裴元序这里轻飘飘地就糊弄过去了。
她就是故意的!裴元序今天绝对就是,专门来这里,用这些话来撩拨她的!
凭什么?!
凭什么裴元序可以游刃有余、心如止水地把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而她却要承受这背后带来的情感假象,像个傻子一样患得患失?
这根本就是犯规!她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能刨开能回答的告诉给裴元序了,可裴元序呢?
自始至终都有所保留。
谢帆的事也在瞒,子弹壳里藏着的纸条也是,那瓶可疑的褪黑素也是,现在就连近况……都……
江礼然用力抠着贝斯背带的皮革纹理,似要在上面抠出个洞来。
她手指发僵,无意识拨了一下贝斯琴弦,“嗡——”地一声响。
低沉浓厚的音浪震开,在嘈杂的排练室里格外突兀,又迅速淹没在周围的低语里。
她抬眼,直直撞上裴元序那温柔如水的双眸,那里面盛着笑意,也盛着她看不懂的迷雾。
她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反问:“我哪里重要?”
“啧,两位大小姐,叙旧等会儿行不行?”林序秋不耐烦的声音突地插入,不知何时,她早已拖了把椅子坐着,翘着腿,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
她踢了踢江礼然这边的椅子腿,语气明显烦躁起来:“江礼然,你队友叫你过去合一下副歌部分,喊半天都没听见,耳朵打蚊子去了?”
质问被打断,江礼然如同大梦初醒,立马从椅子上弹起,“啊!我这就去!”
她紧抓着贝斯琴颈,匆匆冲向排练室另一角的前辈聚集的地方,脚步凌乱,心也跳得毫无章法。
跑到位置时,她回头,望了眼依旧坐在原地的裴元序。
对方似乎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毫不避让,在对视的那一刻,对方旋即绽开一个笑容,明媚得过分,灿烂得晃眼。
…………
夜间回到出租屋,那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将排练室的憋闷,还有裴元序最后那刺眼的笑暂时锁在了门外。
房间里是熟悉的味道,带点清冷灰尘气息,只属于她自己的。没有裴景园里常年萦绕的暖香和人气,也没有……那抹独特的玫瑰香气。
沉重的琴包靠墙放好,江礼然一头扎进床铺,身体都摔出一声闷响。
累死了……
她烂泥似的翻身,侧躺在被褥上,眼神呆滞地扫过稍显空旷的卧室,最终落在了那只大得只能放在地毯上的熊猫玩偶上。
那是裴元序在去年圣诞,射气球收获的战利品。
记得当时把它带回出租屋时,一路上尽是路人的瞩目,那感觉,还是挺舒爽的。
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生裴元序的气呢?
是自己单向沉溺,是自己在喜欢她,是自己没勇气说出口。
作为朋友,裴元序给她的已经够多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竟敢把自己的感情失利迁怒于别人。
本来就是她自作多情了,她跟裴元序的关系根本还没熟到,可以共享秘密的程度。
她不是林序秋,她们之间才相识一年而已。就算裴元序始终都在隐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礼然再度翻身,朝向另一侧躺着,随后骨头软化般起身,走向衣柜。
柜子里,一件件新衣服塞得衣架都交叠起来,原比她刚搬来出租屋时更挤。
她抚摸着那些材质上乘的衣服,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怪罪裴元序了,尽管对方的态度暧昧不清。
她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红盒,打开,一条黄花梨手串滑入手心。
摩挲着那光滑微凉的珠子,脑海里忽然钻进一句:手串这种东西,时间长了不戴是会失效的。
这是前不久在卜卦先生那里,林序秋的原话,当时她只当是歪理邪说,此刻却升起一丝图穷陌路的微光。
她看着手串,又看看那只圆滚滚的熊猫,也许……可以把它戴在熊猫的手腕上?
这样既不会离自己太远,又能让它沾点“人气”?仿佛这样,就能维系住一点什么,无论是关于亲情的模糊念想,还是关于裴元序的、让她心乱如麻的暖意。
江礼然捏着手串跪坐在地毯上,正准备往熊猫那短胖的前肢上套,“嗡嗡嗡——”
搁在被褥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江礼然一瞥,原以为是某个社团前辈,但在瞄到屏幕上的字时,心脏都骤然一缩。
妈妈。
这个称呼霎时冲散了关于手串的思绪,复杂的情绪涌入心头,江礼然迟疑片刻,还是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她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将手机小心地贴在耳边,不出一秒,那头传来久违的母亲的声音:“喂,礼然……”
“你现在是跟人合租的房子,还是一个人住啊?”温和得像是回到了童年,甚至带有些许怯怯地颤抖。
“我自己租了一套房。”江礼然如实回答,喉咙有些干涩,她蜷缩进地毯和床尾的夹缝中,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地毯绒毛。
“哦,一个人住……”电话那边拖长着话语,似乎在斟酌字句,“钱……还够不够用啊?”
“够的。”江礼然简略地回应。
那头默然,短暂的沉默让室内挥发出一种雪花屏的颗粒感,漂浮在空中,每一秒都变得尤其漫长。
江礼然正想挂电话,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藏着下定决心的试探:“妈妈去看你好不好?”
江礼然一怔,来看她?这提议太突然,也太陌生,不会遇到了什么大事吧?
“呃……”她握紧手机,思考再三还是应下了,“好。”
“那你把位置发给妈妈,我待会开车过去。”
“妈,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她本能地想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做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用不用。”母亲急忙打断她,活像是怕女儿要请她这个“客”,软着语调:“我请你吃,昂,等着妈妈。”
这算什么?
挂断电话后,江礼然把公寓地址发了过去,心绪却没法平静。她头靠在床尾,看向窗外渐渐浓郁的夜色,等待着。
与此同时,江书云系上安全带,调出导航,向女儿的公寓驶去。
在父母家也住了大半个月,这时间不算长,但在江书云看来如同坐了一辈子牢。
那条沉香手串是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的双脚,半辈子犹如井底之蛙。
她是乖乖女,准确点来说,她是被压抑着叛逆的乖乖女。
小时候见邻居家的大姐姐涂指甲油,也偷偷往自己脚趾上涂了红艳艳的色彩。那姐姐说是玫瑰,是送给爱慕之人的玫瑰,她不懂,以为真的是在说玫瑰。
后果就是父亲见了那一小块红色,手串就噼里啪啦地甩在她的手上,炸得嫣红,熄灭后是青色,跟她现在的眼圈一样。
她怎么会不恨,恨命运,更恨那个跟自己读音相似的名字——江溯匀。
是他把她带出井底的,又将她丢了回去。
她们的婚姻早就产生了隔阂,因乐队的入不敷出,因经济的捉襟见肘,日复一日瞒着女儿的争吵,消磨着本就稀薄的感情。
出轨,只是房顶的最后一片瓦。
她也明白,他跟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也许并没什么,不过仗着这件事,试探他对家庭的心意。
没成想,他竟这么决绝。口水歌带来的稳定收入,和独立音乐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可钱从哪来?孩子的吃穿用度怎么办?未来怎么办?他江溯匀不可能吃得了一辈子的老本的!
最终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分道扬镳。
她太恨了,恨得她半夜偷拿了他的手机,把他的所有账号一一注销,把她名下他用了十多年的手机副卡取走,第二天消了户。
她不想让她的女儿跟这个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男人再有更多交流。
她说他不要她们母女俩了,她说破乐队没有前途,她说他是骗子,她说,她说不出来了。
她也是骗子,是个不懂爱的骗子。
离婚后,面对沉默寡言、眼神日益疏离的女儿,她不懂得如何修复关系,只得依葫芦画瓢,走了父亲的老路。
本以为这样女儿会放弃那些个破乐队,步入正轨,可事实是,她与女儿渐行渐远。像她父亲当年对她做的一样。
孩子是没错的,错的是江溯匀,错的是江书云。
她这样想,车穿越临江大道,停在了一幢公寓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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