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裴厌辞收到姜逸派来的人给他传的消息,宋祺安和方鸿春委婉地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
这完全在裴厌辞的意料之中。
当时他不知道那些文人的打算,通过姜逸去联系他们,也只是为了得知他们解救那群书生的办法。
而后,他当场提出让他们难以接受的要求,只不过是让书院的人拒绝他。
当然,如果答应了,他也没损失,事情仍然能够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得到了这边的消息,裴厌辞溜达着去了茶房,他的好兄弟竟然没在。
“毋参呢?”
旁边一个小厮赶忙上前赔笑道:“裴管事,毋参今日休息了。”
“好端端的,怎么休息了?”裴厌辞关切问道。
“毋参几日前开始咳嗽,估计受了风寒,将养一两日便好了。”
“那这茶房事务,这两日你来负责,”裴厌辞随手就把事务推给了接话的人,“你让毋参多休息几日,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
那人大喜过望,立刻应了下来。
茶房一向是府里人动静的消息集中地。你要问哪个管事离府了,他们可能不晓得,但要问哪个手下回来见太子,何时来的,在哪见的面,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关系到要不要他们奉茶,何时奉茶,奉的茶水名贵还是普通。
在茶房待了小半日,裴厌辞终于等到了有人从府外回来,要去见顾九倾。
估摸着时间,他把手里的茶倒了,起身离开。
————
顾九倾此刻正在花园里,他刚听了手下的汇报,说瞧见了青城书院的教授给崔涯递了拜贴。
这无疑是验证了裴厌辞的话。
若是说彻底的投靠和站队,现在下结论还早了点,青城书院至少想通过崔涯来救人,这点是肯定的,有这一桩事在,日后他们的立场不会那么公允。
正思量间,他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小路上经过的裴厌辞,朝张怀汝招了招手。
裴厌辞正在花园里漫步,好心地将一株花挪了个位子,刚直起腰,就听见不远处凉亭外张怀汝朝他喊话,让他过去。
他茫然地走近,行了个礼,“不知殿下在这,打扰了殿下赏春。”
“无妨,过来一同喝杯茶吧。”顾九倾淡淡道,“说来,这茶还是刚从你管事的茶房里端来的,瞧瞧底下人泡得如何。”
“是。”裴厌辞恭谨地接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他不是很喜欢大宇的茶水,放了一堆调料,失去了茶水原本的滋味。
“这两日茶房的事务可还得心应手?”
“还应付得过来,底下那些小厮丫鬟都挺不错的。”
顾九倾放下茶杯,悠悠叹了一声,“眼下你已经是府里管事,也是本宫身边的左右手,罪奴能当到此份上,已是相当不容易,若是你的家人晓得了,应该会很开心。”
“是啊,可惜小的甚都不记得了,如今想与他们团聚,也无从找起。”裴厌辞道。
“忘得这么彻底?”顾九倾不是很相信。
这时,站在亭子边的张怀汝打趣道:“裴管事,你忘记了家人,还有那个叫无落的粗使杂役啊。还不快趁着这个机会,找殿下求个恩典,把他从花园也调到茶房里。”
顾九倾眼睛顿时一亮,“哦?他和你是甚关系?”
“裴管事脸皮薄,估计这会儿还在单相思呢。”张怀汝的声音一笑就尖细起来,夹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意,让人有些不适。
“这是好事。”顾九倾道,“以后若是和府里人一起,那这府邸,便也是你的家。”
“殿下,小的想求另一桩恩典。”裴厌辞道,“近来无落的病情总是反复,一直不见好,可否请府外的大夫进来,好好帮他瞧一瞧。”
“小事。”顾九倾朝张怀汝使了个眼色,后者恭敬告退。
“你安心在府里做事,日后无落也能倚仗你的好处,在府里如鱼得水。”太子殿下保证道。
裴厌辞面露喜色,满怀感激道:“多谢殿下。”
这等好事,他的“家人”是无福消受了,只能无落受累了。
裴厌辞从他的问话中,还推测出一个可能,那就是原身的家人,估计都不在世上了。
否则,顾九倾的手下会直接把人带来,以此为把柄要挟他不要有二心,而不是搁这拿话套出他家人的消息。
思及此,他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在他眼里,唯一能称作“家人”的人,满打满算只有他的父皇。
虽然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以及够史官大骂几十页的荒唐事。
也许更遥远的从前,还有一个人……
这边,顾九倾神色终于是平缓了点。
无落的存在,让他的心终于落下一个可以信任裴厌辞的锚点,进而开始考虑之前这人对他表述的忠心。
“方才本宫得到消息,今日临近午时,青城书院的人去了崔府。”顾九倾道,“昨日你说的话,你的心意,本宫都晓得,你的顾虑,的确是该考虑的问题。”
眼下他除了仁厚的名声外,还剩下甚了呢。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群迂腐文人投靠了崔涯后,反过来泼他的脏水。
“本宫也不忍那群举子落难,但如今,本宫同样如履薄冰,只能隐忍蛰伏,静待时机。”他再一次强调了他袖手旁观的无奈以及自己的境地,这仿佛成了他可以不作为的绝佳借口。
“殿下,不必多说,小的都懂。”裴厌辞眸光闪着不忍与痛心。
“你这几日、不,就今晚,帮本宫出门走一趟,在他们产生不满情绪之前,将本宫的话带给青城书院那些人,好好劝劝他们。”
“殿下,”裴厌辞为难道,“您真的信任小的吗?”
顾九倾愣了下,脱口而出道:“自然。”
但看裴厌辞有些受伤的眼神,他莫名有些心虚。
“殿下,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将它交由您信任的人来办吧。”裴厌辞推卸道。
“本宫说了,没有不信你。”顾九倾沉稳而坚定地开口。
在一遍遍的确认声中,那些猜疑、心虚,摇摆不定,也逐渐消散。
说的多了,好像他的心也相信了,自己是信任眼前的人的。
“殿下,这并非小的使性子。”裴厌辞道,“文人向来自傲,且他们的交往圈子十分排斥外人,小的与青城书院那些人并不相熟,若是由小的来劝,事倍功半。是以小的是真的建议,殿下找别人来从中游说,最好是找与青城书院或者与方大儒相熟的人,这样更容易打动他们。”
“你思考问题很细致。”顾九倾思虑片刻,赞同道,“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裴厌辞苦笑,“小的刚当上府里的管事,哪里有机会去认识这样有能耐的人。”
“是本宫糊涂了。”顾九倾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的人选,本宫另外再寻。”
“是。”裴厌辞嘴角微勾,静声告退。
为了这句话,他可忙活了一天了呢。
从花园出来,他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又出了门。
看门的婆子这些时日受他恩惠颇多,门一开一合,眨眼之间的事情,寻常人完全瞧不出有人溜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暗,裴厌辞终于回来了。
刚从门外进来,迎面就碰上了赵管事几人,一块木板四角各由一个小厮抬着,上面蒙着白布,隐约隆成一个人形。
越管事正纳闷自己才刚扭了下头,后门空地怎么突然多了个人,定睛一看,是裴厌辞,疑惑道:“你这是……”
“我刚借用了下这边的茅房,院子那边的被人占了。”裴厌辞随手指了下旁边,又道,“你们在这做甚,那是甚?怎么看起来像个人?”
“啊!”赵管事也没心思管别的了,痛心道,“毋参死了。”
“怎么回事?前几日非远不刚死么。”看门婆子疑惑道,“对了,还有那个计老三。今年府里怎么回事,不会撞邪了吧?”
“甚撞邪,你别在这危言耸听,咱们有殿下庇佑呢。”赵管事道,说着凑近了两人,小声道,“不得不说,厌辞你最近和殿下走得近,真是便宜了你这小子,白白沾了好运。”
裴厌辞眉头微挑,“怎么说?”
“和非远出去,非远死了,你活着回来了。毋参与你换屋子,你幸运地躲过了一遭,他感染了肺痨,死了。”
“肺、肺……”看门婆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可是能感染人的。
她还是不信,“是不是大夫诊错了,肺痨至少也要好几个月才能把人拖累死,我前几日瞧着他还好端端的呀。”
晚风轻拂而过,掀起了木板上白布一角。
婆子顿时失声惊叫。
木板上的年轻人面如金纸,透着一股浓浓死气,嘴巴微张,似在呼唤,鼻子边那颗小指甲盖大小的肉瘤,再也不会随之抖动了。
“要不怎么说太子仁德呢。”赵管事重新将白布合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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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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