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误会

裴厌辞一夜没休息,刚才还被吊了将近一个时辰,精神有些萎靡,眼尾怏怏地耷拉着,实在不想搭理这个人。

“太子府怎么样了?”他想回去了,“千岁能否帮我寻一件衣裳?”

他肩膀处的衣裳被棠溪追给扯了,右手无力地搭在肩膀上,掌心虚虚掩着鞭伤,手指揪住碎布边缘,努力将半吊着的左袖往上提。

衣裳不整的样子让他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在某人灼热的注视下。

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揍人。

眼下自己处于弱势,他不喜欢这种并非明智之举的冲动。

“那里暂时被封了。”棠溪追手里摇着方才那把乌扇,躺在他身边的躺椅里,任由及腰乌发散乱在月白锦袍上。他朝旁边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侯着的侍卫出去了。

在乌发缝隙间的阴影下,能看见原本一尘不染的锦袍上,胸口和上臂袖子位置有淡淡的印子。

裴厌辞在牢里待了半夜,衣裳免不了沾染污尘,方才棠溪追将他抱进怀里,就沾上了。

“太子呢?”裴厌辞昨夜没听说顾九倾被抓。

“还在宫里。”棠溪追语调轻快道,“昨夜本座与他一同被陛下召进了宫里,天明出来时,他还在甘宸宫外面跪着。”

“陛下现在有几个儿子?”裴厌辞突然问。

那侍卫将衣裳拿来,他伸手接过,腕骨间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棠溪追眼疾手快,一手虚拖着他的手腕,一手接住掉落的衣裳,坐正起来,抖开披在裴厌辞的肩上。

眼下这人,倒是有几分习惯伺候人的味道了。

裴厌辞心思微动。

“只算成年的话,活着的只有顾九倾和顾万崇了……你这是甚眼神?”棠溪追眉头微微下压,又变成了杀伐果决、喜怒无常的扼鹭监督主。

裴厌辞并未答话,只是疑惑,“顾万崇?”

“当今圣上与林婕妤所生的皇子,排行第五。”

裴厌辞想到了越停之前的话,有点想笑。

“你又在想甚?”

他一脸揶揄地把他和顾九倾的流言说了。

棠溪追嘴角抽了抽,“本座倒是头一回听说。”

“他们哪里敢告诉你。”

“他胸无点墨,性格直率刚直,母妃得宠但外戚势弱,比顾九倾还不如。”棠溪追看着他,道,“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与一个在冷宫的诡计阴谋中浸淫多年的人,是你的话,你会选择扶持谁?”

“他有兵权?”

有实打实的兵权,日后皇位旁落,可以起兵。

“每次带的兵都不同,回京时他会主动交出虎符,不会让陛下怀疑半分。”

也就是相当于没有。

“他若容易受你摆布,自然也会听信别人谗言,且性格容易冲动,便不会去考虑后果。”

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这个“天子”不能没有脑子,不会反噬自己。

“你更赞同扶持太子?”棠溪追道,“你看问题的方式很特别。但我更了解,一个能从冷宫里走出来当上太子的人,会多么地不择手段。他的心,是捂不热的。”

他的视线微垂,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右眼贴的零散金箔,仿佛一粒粒神明泣下的碎泪。

“倘若不想被吃,只能吃人。”裴厌辞点头赞同道,“这种人的心是扭曲阴暗的,自私利己,扶持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明白你的顾虑。”

所以啊,扶持谁也不如自己当来得痛快。

“这话说得没错。”棠溪追笑了一声,转瞬毫无表情地盯着他,阴阴得瘆人,“本座发现,你对朝中局势很不了解,对皇宫却是挺了解的。”

“都是听太子说的。”

“看起来还真不像大熙细作。”

“本来就不是。”裴厌辞揉着火辣酸痛的手腕,想着没了太子府可以待,待会儿去哪儿落脚。

棠溪追眼疾手快,捉了他一只手腕。

“你……”

“别动。”这是命令的语气。

裴厌辞的手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也不管他了,顶多就被舔两口,不似肩膀这么私密的部位,回头多洗两遍手就是了。

棠溪追坐在了他旁边,让侍卫拿来扼鹭监特有的伤药,拿嘴叼开上面的盖子,将药粉撒到了红肿处。

柔软的指腹轻轻揉着,药粉遇着指热开始融化成透明的稠浆,他耐心地一点点推开,直至将手腕一圈伤处全都覆盖,又用丝丝内里温养着筋脉骨肉,慢慢顺开淤肿。

整个过程裴厌辞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他开始相信,眼前这人,可能真是一步步从伺候人的身份走到如今地位的。

棠溪追揉着手骨,见他没注意自己,食指和拇指张开,悄悄拿虎口圈住他的手腕,捏了捏。

都是骨头,没甚肉。

太子府伙食果然不行。

干里干巴的,又瘦又丑。

督公大人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松开手继续推揉,指背不自觉勾蹭着细腻的皮肤。

“话说回来,本座的确该找个伴儿了。”棠溪追清亮的话音上扬,带了几分隐秘的期待和兴奋。

裴厌辞被他突兀的一句话搞得怔愣了下,闻言道:“等太子彻底失势,他尽可以任由你拿捏把玩。”

那个孤高傲雪的人,只怕宁愿死,也不会愿意被一个阉人玩弄的。

棠溪追没答他的话,只道:“太子府回不去,近来你可去本座府上暂住。”

裴厌辞想起方才这人舔舐自己肩膀的一幕,瞥了眼自己破碎的衣裳,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多谢千岁美意,但我还有几个同伴,恐怕叨扰了千岁,惹您厌烦。”

棠溪追也没强求,让手下将毋离几人也一并放了,让他们离开。

————

裴厌辞走出大狱时已经接近午时,棠溪追还送了他一辆马车,让他们免受行路之苦。

因为安京实在是太大了。

看在无疏的面子上,裴厌辞也让棠溪追把越停放了出来,这人眼神没有了初看时的洒脱光彩,仿佛被网住了一般,眼里雾蒙蒙的,瞧不透情绪。

主动提出要赶车的毋离甩了甩鞭子,问裴厌辞,“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裴厌辞报了个客栈名字,正是辛海三人落脚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就抱胸坐在里面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停下,他才睁开眼睛。

“大哥小心。”毋离先跳下了马车,伸手扶他下马车。

“今天挺勤快啊。”裴厌辞随口道。

“嘻嘻。”毋离笑了两声,“这不能出来全靠大哥嘛。”

四人进了客栈,先在大堂随意吃了点东西,裴厌辞手疼,没有力气,拿着汤匙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举起时袖子后缩,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狰狞。

毋离和无疏愣了一下,低头继续扒饭。

“裴老弟。”

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

四人看去,是崔南。

“你们怎么在这?”他走到近前问道。

“事情成了。”裴厌辞简洁明了道,“客栈可还有房?我们几人打算在这落脚一段时间。”

崔南一听大喜,勾着他的肩膀就往掌柜那处去,很快开好了三间房。

“我和大哥一间,无疏和越停一间,只要两间就行了。”毋离道,“省一间房钱呢。”

无疏赞同地点头,“咱们月钱可禁不得这么铺张浪费。”

“你们倒是会过日子。”裴厌辞拍了拍无疏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你还赞同。”

无疏摸着脑袋,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瞅着他。

“我自己一间,毋离和越停一间,无疏一间。”裴厌辞道。

“额?”毋离愣了,“为甚?我一直跟你同一个屋的啊。”

“因为你睡觉打呼噜。”

毋离不知想到了甚,了然地点点头,带着无疏和越停先上楼。

裴厌辞先去了辛海的三人的房间,简要说了昨晚的事,末了拱手道:“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几位大哥帮个忙。”

“何事,你说。”辛海粗噶模糊的嗓音此刻抑制不住地欢喜。

“是书院和方大儒那边的事情。”

太子失势,方才他和棠溪追已经打好了招呼,崔涯那边不会帮忙救人。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样,书院和方大儒才会带着他们集到的银子,来求他。

辛海三人不懂裴厌辞的打算,但说要帮忙,他们心里是乐意至极的。

把一些事情安排好,裴厌辞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毋离他们给自己留的是三间屋子里最好的那间。

恰在这时,毋离和无疏一人端着一碗菜上来,裴厌辞在门口笑道:“你们俩这突然兄友弟恭起来,我倒是有点不适应了。”

“多来几次不就适应了。”毋离一脸狗腿道,“方才都见你没吃几口,怕你饿了,我和无疏吩咐厨房另外烧了两样菜,快吃吧,等吃完了这几日好好歇着,别出门乱跑了。”

裴厌辞定睛一看,一碗鳖烧羊肉,一碗酒糟泥鳅。

“这是不是……有点补了。”

“你今儿个遭了那么大的罪,补一补是应该的。”毋离愧疚地放下碗。

裴厌辞心里难得浮起一丝感动,“也没甚大不了的。”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曾想也能收到一分温暖的善意。

这人没白救。

“哪能没甚。”毋离立刻义愤填膺起来,“我就瞅着那老阉儿不是甚正常人,好端端的人,给折磨成这样,活该天杀的断子绝孙。”

“这话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

无疏哽咽起来,“大哥,你是为了救我们出来,才委身于他们的吧?”

“等等,委身?”裴厌辞抬手阻止他们说下去,“我何时委身于棠溪追了?”

他怎么不知道。

“你从他那里出来,衣裳都换了一身。”无疏眼眶红了。

毋离痛心疾首,“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明明手腕都肿了,身上指不定还有甚伤,所以才不让我跟你睡一屋。”

“那狗阉人还知道送你马车,算他有点良心。”

“那些内监果然没一个正常的,就喜欢在床上折磨人。”

“你们别说了!”裴厌辞羞愤交加。

孤的一世清白,都要让你们给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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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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