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已经跑得看不见人了,陆时一对着杨铭说:“就这么算了?”
“我都清白了,算了吧。走了。”杨铭打算往回走,毕竟自己是出来上厕所的。
“哎哎,别走,你怎么知道七班的黑板报里有他的名字?我看过那么多遍了都没看出来啊。”
“可能你的眼睛是装饰品。”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说出来的文字即使又臭又硬,陆时一却甘之如饴。
“行吧,你舒坦了就行。”陆时一靠着双杠还是没动,也没看杨铭。
“不回去?”
“歇会,烦着呢。”
一个足球朝着他们飞过来,速度挺快,还带着旋,直接撞上估计会疼好久,眼瞧着就要往陆时一的肚子上撞去,杨铭抬腿用脚尖一提,把球勾了上去,胸口一个停球,终于顿在了脚下,又一个大劲儿踢了回去,上下拍着手,背着光,陆时一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修就是太在意王瑜了,在意得过了,心里反而不清楚了。”杨铭把在意两个字,咬得很清晰。
陆时一还是没动,手心捏得很紧,语气却很软,“你——”
杨铭打断了他,“回去吧,陆时一。”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小孩儿了?”陆时一不吐不快。
“嗯?”杨铭嗤笑一声,“说什么呢。”
“上次老老实实说一通,你还生气呢,这次没什么反应,我心里不踏实。”
“我就非得和个炸毛的猫一样?”
“差不多么,”陆时一长叹一声,“手机一关,人都找不到。我以为这次你要哭呢。”
杨铭刚想说什么,又憋下了气。
“你不见了,班级里的黑板报怎么办啊?”虽然陆时一是笑着问的,但却看不出一点笑意。这次他没有等杨铭再开口,就继续说着了,“我吧,有的时候是有那么点大包大揽,总想着弄出个什么解决对策了,才算有了底,再跟人开口。我没有把你当小屁孩儿,你别往心里去。”
杨铭觉得昨天心里毛毛的感觉突然不见了,就像被割草机撸过的草坪一样,细长条的草被切了收进了机器里,草坪上就剩下了扎人的茬儿。他直视着陆时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没往心里去。”
“你觉着,像今天这样,我把事儿的过程亮出来,和你一块儿处理,而不是只给你个结果,是不是比较好?”陆时一满脸认真,是真的在向杨铭询问他这么做是不是合适,甚至有些急迫的、慌张地在等杨铭的答案。但杨铭好像恢复了刚认识陆时一时候的样子,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直没有回答他。
“说句话。”陆时一虚撩了一下杨铭的胳膊。
又一阵秋风吹过去,图书楼上的爬山虎已经变成了金红色,细看每片叶子几乎都裂成了三瓣儿,还有一点点,白色的粉末在叶茎处,沙沙的声音,像风路过这里叹的气,把云带来,又把云吹走。
“嗯……你这样确实我舒服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行吗?”陆时一皱着眉,“这次你就当我又莽了一回。”
“说的什么话,这次我还没谢你。”杨铭终于抬起了头,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谢谢你啊,给我争回了一个补考的机会。”他又顿了顿,“下次别这样了。”
日光又被一朵云挡住了,杨铭的脸上的光被抹掉了,留下的是一层淡淡的白,看的陆时一胸口有些发紧,手心是没有再烫了,就是没由来的,手腕有点疼。
“好,没有下次。”
“回教室吧。”
“嗯。”
随着秋季的到来,北半球与太阳切出了一个斜斜的角,白昼变短,但影子很长。这次他们没有勾肩搭背,没有胳膊贴着胳膊,甚至上楼梯也控制好了前后两三阶的距离,连进教室也是陆时一先回,杨铭实打实去上了个厕所才回到教室。
他突然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划伤的手被陆时一攥在手里时没有挣开,他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要连夜把那幅画画出来,他自然地喝陆时一递过来的水,在陆时一坦诚交代时候的怀疑,他做的动作、他说的话、他写的字……他出现在自家小区门口时如抓住浮木时候的心情,他一直以来散发着的笃定的、从容的、稳定的安全感。
他突然就明白了,通透了,其实把玻璃拍碎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敢去想。
他不应该这么想。
他庆幸陆时一今天说的是小孩儿,不是女孩儿。吓死他了。
“你拉虚脱了?”陈斯嘉看见杨铭白到惨淡的脸,拍了拍他。
“啊,中午喝了冰可乐。”杨铭随口说道。
陈斯嘉看着杨铭桌子上的阿萨姆奶茶,觉得杨铭的脑子可能拉坏了。
——
放学后,刘庆红来了教室,叫上了陆时一、于纾和杨铭,教室后边的黑板报需要更新了,希望这次能再出彩一次,放着以前,刘庆红是绝对不会为了此等小事进班级的,只会趁陆时一去办公室的时候顺便交代了。这次黑板报的主题是文科老师们出的,《倦鸟》,希望各个还在高二班级里蹦跶的同学们,能够倦鸟归巢,收收心,为明年奋战的高三做准备。
陆时一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刘庆红面前拍胸脯,而是先问了杨铭的意思,果然下午说的话他记在心里了,“这次黑板报,你方便再出手吗?”,但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杨铭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还没回答,于纾倒是先开了口,“刘老师,杨铭的绘画水平很高,我自认达不到,我想把宣传委员的职位给杨铭,当然了,其他事情我还是会做的”,她停了一下,“主要是杨铭出力又做得很好,别的班级问过来,他没个一官半职的,我们都听着不舒服。”
话赶话都到这了,再拒就扭捏了。
“没事,我也只是会画画,黑板报上也不仅仅只有画,那些内容和文字,我弄不来。”
听这意思,这一期的黑板报也能仰仗这位大神出手了,于纾笑得眉眼弯弯,对杨铭说,“这些都不用担心,有陆时一在呢!”
看着杨铭愿意继续帮忙,陆时一也很高兴,心里的不安淡掉了些,对着杨铭挑了挑眉,“早饭也会继续上供的,安心发光发热吧,大画家。”
刘庆红走后,陈斯嘉和龚元元闪进了教室,龚元元嘚嘚瑟瑟地在于纾面前绕,又伸了两只手给她,让于纾猜哪只手里有糖,于纾一下扒开了龚元元的两只圆手,两只手里都有糖,一边挥手揍他说玩游戏都不守规矩,一边耳朵都变红了。陈斯嘉在旁边狂笑,觉得龚元元挨打一点儿都不亏。
“好笑吧?别看龚元元这会儿逗着于纾,他心里可鬼着呢。”陆时一走到了杨铭旁边,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杨铭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他说他就喜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死胖子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你笑点也太低了,让开。”杨铭抖了一下肩膀把陆时一的手抖下去,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刻意,回过头问,“放水吗?”
“放放放,挤都给你挤三毫升出来。”
放学后的男厕所尤其安静,厕所里的灯保洁阿姨早就关了,就靠一抹金黄的夕阳照进来,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一排。不知道陆时一脑子是不是抽了,他突然往旁边下面瞟了瞟,杨铭紧张得一遮,稍稍侧过身去挡住了,差点呲到外面。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杨铭皱着眉压着声问:“你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我就是……”陆时一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也犯抽了,“想看看小朋友小不小。”
这话一出来,杨铭忍不住地想笑,“你他妈是真有病,哈哈哈。”
陆时一也跟着笑,“怎么了,都是男人,怕啥的。”
“怕你变态。”操作完毕,杨铭准备退场了,这种话题没法开头,得自己扼杀掉。
陆时一在后面吼,“哎你等等我,急什么我靠,洗手啊!”
从厕所出来陆时一觉得杨铭有点儿正常了,还是那个会经常关爱自己“病情”的、嘴带刺的大画家小少爷,下午在双杠边的杨铭,摇摇欲坠,都摸不准他下一步是哭还是炸。
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人,宋修来了,背着书包坐在第一排的课桌上,龚元元和陈斯嘉严阵以待,于纾一个劲地在后面扯龚元元的袖子。
“有事儿?”陆时一走到宋修边上,也靠在课桌上,手向后撑着。
“找他。”宋修指了指杨铭。
杨铭抬头看了一眼,没搭理他,又继续整理书包,要说不讨厌这个人是假的,但知道原因了之后却没那么讨厌了,这个人之前还因为喜欢的人低头来给自己道歉,杨铭自问做不到。
拎起书包单肩背上,走到第一排课桌椅边上,多余的字一个不给,“嗯?”
“我看到了,SX,就在正中心,平时我都没注意过……”他有点盖不住的激动,“谢谢。”
“嗯。”杨铭打算走了,看见了就行,看见了就知道自己有多离谱了。
“还有!”宋修补充道,“对不起,方方面面。”杨铭知道宋修并不只是为了小抄的事给他道歉,还有之前的挑衅。
“好好做人。”留下这句话,杨铭挥挥手就离开了教室,声音又从比较远的地方喊了一声,“你们走不走?”
“哇塞……太酷了吧!”于纾几乎要尖叫,杨铭对着宋修只说了六个字,但无论从神态、表情、动作、内容各方面来看,也太酷了吧!淡然中透露着疏离,冷酷中掺杂着落寞的背影,简直能让在场的所有女生发疯,哦对不起,现场只有她一个女生,她更要发疯!
“啧啧,是真酷,”陈斯嘉砸吧着嘴感叹,“也是真爱装。”
今天有女生在,天色也已经晚了,龚元元自告奋勇送于纾去另一个方向的车站,陈斯嘉也不跟着凑热闹了,没想到宋修却有点儿自来熟的意思,知道杨铭坐775回家,和他坐的318一个站,硬说不打不相识,要一起走。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陆时一睨着眼睛问他。
有些答案就在心里,想想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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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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