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最后一天，杨铭早早地就起来了，下楼后却看到杨启刚和余敏已经坐在餐桌边上吃早餐。由于之前他俩长期都不在家，这段时间天天见杨铭还有些不习惯，下楼愣了几秒，才继续了起来。
杨启刚知道杨铭今天要出去，只是问了问他还有没有钱，倒是余敏多叮嘱了两句多穿点，还问他要不要吃早点，杨铭拒绝了，说今天和同学约的早。
这个城市冬天的气味杨铭还没熟悉，他总觉得空气里有一些铁锈味，还有些潮湿，钻进鼻子里的时候觉得有点痒，还很容易打喷嚏，他从外套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了一张后狠狠擤了鼻子，然后攥起来找垃圾桶，走到车站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那里的陆时一。
“这么早？”心里是雀跃的，可杨铭表现得却只有一点点惊讶。
“早吗，我都在这等了快十分钟了。”
“你又没说今天在车站见。”
“醒过来就迫不及待来了，”陆时一拉开了外套的拉链，拿出了一个塑料袋，“没吃早饭吧？肉包子，两个。”
杨铭接了过来，先把手里脏了纸巾扔掉，就在路边啃起了包子。
陆时一看了杨铭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会在家里吃早饭。”
“你知道个屁。”
“你爸和余阿姨在家让你很不习惯吧，尤其现在她的肚子都已经能看出来些了。”
杨铭没有说话，陆时一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陈斯嘉去高铁站接林历了，”陆时一说，“他说这次林历是一个人来的。”
杨铭停了停，看了过去，眼神里带了些八卦。
“他俩没什么，”陆时一说，“应该。”
陆时一身高腿长，人又壮实，在车站很显眼，相对而言杨铭就要瘦弱一些，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有些淡漠，仔细看得话，还是陆时一更容易亲近一些，反而杨铭散出来的气场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约在哪里？”
“火车站附近，二哈不想让林历跑太远，”陆时一皱了皱眉，“你怎么不看群啊？”
“……免打扰了。”
“你也不怕我给你发消息看不见。”
“群免打扰了，你的没有。”
陆时一见杨铭说的话透了些主动，又更进一步问了起来，“你也不主动给我发消息啊。”
“发什么？”
“随便什么。”
“……没什么想说的。”
“说你想——唔！”
杨铭的手直接捂上了陆时一的嘴，带着股狠劲儿在陆时一耳朵边上说：“大白天的能不能不犯病？”
陆时一却跟个流氓似的用舌尖在杨铭的手心里蹭了一下，杨铭跟被开水烫了似的收了回来。
“情难自禁。”
这四个字是陆时一凑到杨铭耳朵边说的，他看见杨铭的耳朵尖有些红了，扯了个坏笑出来。
几个人约的是午饭，这俩人出来得又早，所以并不赶着去，明明坐地铁更快，却选择了公交车。这天的阳光很好，甚至阳光出来后，感觉不到了冬季的凉意。
陆时一和杨铭一前一后上了车，挑了个最后第二排坐下，陆时一还特别做作地邀请杨铭坐到了车窗边上，自己坐着靠走廊的位置，刚刚坐定，就把杨铭的手拉了过来，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接着闭上了眼睛。
“没睡醒？”
“赶作业，”陆时一的回答有些含糊，“我不喜欢把作业留到最后一天。”
杨铭淡淡地笑了笑，他知道陆时一的性子急，做什么都喜欢留有余地，还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
“我作业也做完了。”
陆时一“嗯”了一声。
汽车发动了后，阳光从车窗外倾泻进来，照到陆时一的脑袋上时，杨铭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虽然没有恢复初次见面时候的样子，额头上却已经有些掉了下来。陆时一的眼睛很大，鼻梁也很高，一副浓眉让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军工子弟的气质完全凸显了出来，可杨铭知道，这人只要一开口，就容易暴露本性。
这条马路好像一直在修，各种颠簸之下，杨铭也渐渐有了睡意，脑袋并非有意靠在陆时一肩膀上的，可好像自己就是循着味靠了过去。陆时一外套上的洗衣粉味道已经和自己的有了区别，之前短短“同居”的一个月好像已经成为了冗长的梦，梦里他和陆时一做尽了亲昵的事，却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步，可就在自己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好像有一双大手，把这个梦扯走了……
陆时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坐过了站，可看见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杨铭，却没舍得叫醒，杨铭很难得有不别扭的时候，他自己可以对杨铭无限坦诚，却不能要求杨铭把自己细腻敏感的情感一点点剖析出来，况且他的确已经在经历很多了。自己的父母亲顶多是有些放养，夏宁也至多控制欲比较强，这些主观因素都可以通过自己来调节，可他明显感觉到，杨铭在面对自己家人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他知道杨铭想逃离这个地方，可目前看来，最好的、最快的选择就是高考。
他不是没想过和杨铭聊高考之后的事，可他的小铭实在太敏感，内心承受的内容已经够多，陆时一不愿意把很多未发生的未来放到他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准备好了一切，只是邀请杨铭踏踏实实地和他一起走进未来就好，可一想到林历这次回来的原因，陆时一就又有些却步了。
杨铭醒了，眼睛眨了眨，看向公交车上的电子报牌后，睁大了。
“坐过站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看你睡得香，反正也早。”
“是挺香，”杨铭打了个哈欠，“你走后我还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林历要出国了。”陆时一突然说。
“出国？”
“嗯，”陆时一叹了口气，“他爸妈说成绩他成绩不出挑，高考竞争太大了，正好有个亲戚在在德国，想送去慕尼黑读大学，可以的话直接修完硕士再回来。”
“陈斯嘉跟你说的？”
陆时一点了点头。
“所以林历这次回来，是跟我们告别吗？”
陆时一又点了点头。
“二哈还好吗？”
“我没给他打电话，他发文字告诉我的。”
杨铭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站下车吧，陆时一，我们早点过去。”
“好。”
火车站附近实在没什么可挑的，陈斯嘉直接发了个肯德基的定位过来，陆时一和杨铭到的时候，他和林历已经坐在了角落的卡座上。
让陆时一和杨铭意外的是，这次这俩人坐的是同一边。
“班、班长！”林历先站了起来，用力挥了挥手，“杨铭，这、这里！”
两人收敛了刚刚有些震惊又伤感的情绪，走近后，陆时一甚至还在林历的肩窝上小小捶了一拳，林历本来就身板小，这一下差点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倒是陈斯嘉在他的背上拦了一下缓冲。
“好久没见你了啊！”陆时一的语气里都是感慨和轻快。
“嘿嘿，我也很想你们。”林历抿着嘴笑起来，有些可爱。“我、我点了一些东西，还没叫到号，等会你们看看还要加点什么，我再去买。”
“大款啊，今天你请客吗？”
“我、我请！是我请！”
“不好吧，二哈要咬人的。”陆时一故意揶揄道。
“二、二哈哥没事的，我刚刚也和他说好啦！”
“新的学校那边怎么样？”杨铭没多寒暄，先是关心起了林历现在的状况。
“还、还可以的，就是我学习实在是有些不开窍，爸妈给我转的又是重点，我有点跟不上。”
“我刚来临青的时候也这样，”杨铭安慰着，像是不知道他要转学的事情一样，“等过一阵就好了，马上期末了，估计也能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你不用担心的！”林历甚至拍了拍杨铭的肩，“你很厉害！”
龚元元来的时候，跟林历打招呼就用了一秒的时间，整个人风风火火的。
“点单了没点单了没？！”龚元元大声呼喊着，“我要饿死了！早饭都没吃！”
“点了点了！”林历伸长了脖子去看屏幕，正好号到了，站起来就要去取东西，龚元元也坐不住，就和他一起去了。
陈斯嘉今天安静得有些过分，陆时一看了他一眼，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胳膊。
“咋了啊，这么忧桑？”
“没咋，没睡好。”他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哑。
“什么时候来的？”杨铭问他，“你和林历挺早就到了吧。”
“嗯，他早上6点10分的高铁，8点多就到这了。”
“他什么时候走？”陆时一没有给陈斯嘉留缓冲的时间，直接问出了口。
杨铭明显看到，陈斯嘉的呼吸顿了一口，“三月底。”
还没来得及说更多，林历就和龚元元回来了，碰着两个大餐盘，上面林林总总地点了很多东西，光汉堡就有六个，还有满满一盆小食，林历对着收银柜那努了努嘴，看着陈斯嘉的时候笑得很甜，声音好像又放软了几个度，软软糯糯的。
“二哈哥，还有一些饮料，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呀？”
陈斯嘉看向林历一点表情都没有，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似乎有些火气，好像下一秒就会爆发一样。
陆时一适时摁了摁陈斯嘉的胳膊，对着杨铭使了个眼色。
“我和陆时一去拿，你们坐里面不方便。”
陈斯嘉最终还是没有搭腔，整个人坐在角落里，像一个阴郁的却撒了辣椒粉的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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