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面对沈云年的时候，杨铭就没那么尖锐了，已经坐到了位置上，但还是不太愿意开口，沈云年也就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坐在杨铭的边上。
“妈，你是不是还在工作，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杨铭还是开了口，但和这次的事情完全无关。
“没有，妈妈没有在工作，”沈云年伸手抚上了杨铭的头，还露出了个笑，“这次你能想到来找我，我很高兴。”
“我惹祸了，妈，我打了他一拳，他正好在楼梯口，就……”杨铭害怕得有些颤抖，整个眼神都慌了，“他会不会死？我会不会被抓紧去？坐牢？少管所？”
沈云年从未看到过儿子慌张的样子，张开手把他抱住了，即使这个儿子现在比她高了也比她壮了，但在她心里，依然是她的宝贝。
“不会的，晚点妈妈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好吗，至少和别人家赔礼道歉。”
“我不想和他道歉。”
“那能不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打他？”
杨铭想了想，突然觉得汤骏倾说得也不完全错，至少他100%纯揶揄的他和陆时一是真的，陈斯嘉和林历……虽然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但两个人关系也很暧昧，他不知道对沈云年怎么开这个口。
“不能说么，是你们男孩子的秘密？”
沈云年还是这么天真可爱，单纯得像一朵雪山上的花。
杨铭摇了摇头，“他说我们班级的两个男同学是同性恋，也说我和陆时一是，骂得很难听。”
杨铭明显地看到沈云年的眼睛瞪大了一下，但她没有很激烈的反应，而是拍了拍他的背。
“那你们班那两个同学是吗？”
这个问题完全在杨铭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沈云年会直接说不可能，但没想到竟然是询问的语气，在这样的询问下，他真的无法不对沈云年说实话，顺便，也藏了一点私心。
“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有点暧昧。”
“这样啊。”沈云年露出了思虑着的表情。
“妈，我以后需要离他们远一点吗？”杨铭抬起头问，问得心惊胆战，他不知道哪一天和陆时一的关系就会暴露出来，甚至他和陆时一已经相较于陈斯嘉和林历来说，已然更深入。
“不需要啊，”沈云年的声音很缓和也很沉静，像是一碗井水，浇在了杨铭还烧着的心尖上，“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的。”
“真的么？”
“真的，”沈云年笑了笑，“以前妈妈的学校里，好多这样的呢，学艺术的可能天生就敏感，也更容易对同性动情吧。”
“不会很奇怪吗？”
沈云年摇了摇头，“不会啊，当然不会，感情也不是靠性别来判断的。”
杨铭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沈云年的下一个问题，差点把他的头盖骨要掀起来。
“你和陆时一是吗？”
“是什么？”
“是这种关系吗？”沈云年看过来的眼神很清澈，但杨铭无端地有些畏惧。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沈云年叹了一口气。
“你和陆时一，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吗？”
杨铭抬起头，看向了沈云年，满脸都是请求，请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他还没准备好，陆时一也一定没准备好，两个人在一起连一个季度都没有，还很脆弱、根本扛不起一点风浪。
沈云年又叹了一口气。
杨铭急得眼眶都红了，但就是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爸爸知道吗？”
杨铭摇了摇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铭没有回答，却问了沈云年另一个问题，“妈，这样是不是不对？”
没想到沈云年微微笑了笑，很淡然，“妈妈刚刚说了，这很正常，我只是担心，你们太小了，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好。”
“我们没有影响学习，也没有做过分的事情，我们知道分寸。”杨铭向沈云年说着，更准确地来说，像是辩解着。
“你希望妈妈知道吗？”沈云年顿了顿，“不希望的话，妈妈可以当不知道。”
杨铭从来不知道，沈云年竟然可以为了他这么没有原则，知道别人喜欢同性和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同性，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吧。
“我更希望你不知道，”杨铭已经有些脱力了，无论是之前被吓的也好，还是刚刚沈云年并不严格的质问也好，已经近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如果我们毕业后还能走在一起，我会带陆时一去找你。”
沈云年抿嘴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杨铭的脸，“你想得还挺周全。”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顿并不算传统的母子对话里，杨铭真的放松了下来。
“妈，你现在看见我爸，还有余敏……阿姨，心里有什么感觉吗？”
沈云年明显没想到杨铭还会问这个问题。
“就像见到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人，”沈云年笑了笑，眼睛里都是淡然，“我和你爸爸是和平分开的，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也没什么矛盾，互相追求的路不一样而已，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了。”
“以前也见过？”
“嗯，余敏做你爸助理的时候就见过，快分开的时候，他们俩在一起，我也见过。”
“不难受？”
沈云年摇了摇头，“不难受，我和你爸分开了，对我们两个来说，才算是一种解脱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这么问我，是因为在你爸这里过得不高兴吗？”
“没有，我就是怕你不高兴。”
“余敏现在怀孕了，你也是要当哥哥的人了，心胸宽广一点，嗯？”
“知道了。”
“要是，实在不太舒服的话，就跟你爸爸说，到我这里来住，反正在一个城市，想见也随时能见的。”
听到这里，杨铭的心情好像才好了一些，点了点头。
母子俩人聊着聊着，好像把汤骏倾的正事给忘了，不知道刚刚的救护车是不是给了一些底气，没人会认为汤骏倾会有什么危险，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母子俩把话都说开了，尤其杨铭还直接对沈云年共享了这个“秘密”，他妈妈没有反对，这让他收获太大了。
“出去后我们就去医院吧，小铭，犯了错不能逃避的，我们去给你同学道歉，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好吗？”
“好。”
“你也要答应妈妈，以后不可以这么冲动了，再难听的话，你妈以前也听过，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以前有人说你难听的话吗？”
“总有人嫉妒我好看呀？”沈云年对着杨铭笑了笑，忽略眼睛周围一些岁月的痕迹，好像还能看见当年那个艺术学院的校花的风姿。
“我想联系一下陆时一再出去，可以吗？”
“可以的，”沈云年又问了一句，“需要我回避吗？”
杨铭本来想说不，但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沈云年就先出了教室。
本来想给陆时一发微信，可刚刚打开对话框，他还是决定给陆时一打个电话，他想告诉陆时一的，不止有汤骏倾的事，还有他们俩的。
“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刁难？我就在楼下，要不要上来？”
陆时一连珠炮一样的发问，一点没给杨铭留下回答的空隙。
“我刚刚，”杨铭咽了口唾沫，“跟我妈说了我们的事。”
“哦。”陆时一那边顿了顿，“啊？？？又有人来嚼舌根了？”
“她问我为什么打那个人，然后又说她以前艺术学校这样的人不少，然后我脑子一热……”杨铭越说越慌，这件事他没和陆时一商量过，擅自说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且从陆时一每次都是偷偷来的情况下来看，直接自爆好像并不是一个他认可的方式。
两个人沉默了几十秒，就当杨铭觉得陆时一生气的时候，听筒那边才传来了陆时一的话。
“你妈觉得我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什么鬼，脑子有病吧！
“什么儿媳妇，你撑死算个童养媳吧？！”
陆时一清了清嗓子，声音正经了不少，“对不起，不应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的。”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我生什么气，你还告诉你妈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你妈没说别的什么？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只是问我愿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太愿意，她说她就装不知道。”
“……你妈挺潮。”陆时一又问，“你爸知道吗？”
“刚刚和我妈单独聊的。我一会儿和我妈去医院，赔礼道歉去。”
“汤骏倾没事，我问了，就有点脑震荡，你别太担心。”
说到这里，杨铭就稍微有些底了，“知道了。”
“我去医院吧，去医院等你。”
“你回家吧，我自己去就行了，他本来都这么说了，你再去不是撞枪口了，而且说出来的话难听，我妈心里有数，不会怎么样我的。”
“那晚点放寒假，你去你妈家的话，叫上我行吗？”
杨铭笑了一下，“叫你干嘛？”
“丑媳妇，不得见见公婆啊。”陆时一说得非常自然，一点都不害臊。
“你真要脸啊。”
“脸都长你身上了。”
挂电话之前，杨铭问陆时一找他去503到底要干什么，陆时一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杨铭说偷情的都比他胆子大，电话那头的人就急了，问杨铭怎么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最后才默默说了句，503是一间物理实验室，他发现了有个物理实验好像和他们两个很像。
教室门被敲了两下，老顾的脸探了过来，杨铭打了个招呼就把电话挂了。
“汤骏倾醒了，和你……家长去医院吧，那边父母闹得还挺凶的。”
杨铭点了点头，出门却没看到杨启刚和余敏的影子，问了沈云年也不知道，于是沈云年开着车，带着老顾和刘庆红一起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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